咱们庄稼人,王大雷他有啥瞧不上你的?你不比文工团那个小胡好看多了?”吴招弟抽出自己压在陈秋芹手心下的手,反过来一下子拍打在陈秋芹的手背上。
看似夸奖,实则是拿话在敲打陈秋芹。
她们俩到白山兵团之前,吴书来差点儿娶了小军医,王大雷差点儿成了文工团的女婿。虽说现在成了亲,可到底还是要小心,那些个水灵的部队姑娘们,在吴招弟眼里,都是勾引他们家老吴的小妖精。
陈秋芹刚想反驳她信任王大雷的时候,院子里再次出了声响。
这次是几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警卫员跟着王大雷回来了,听到这个声音,吴招弟蹭地就站了起来。
“秋芹啊,我听着你家王大雷回来了,我想我家老吴应该也回隔壁了,我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啊。”
吴弟来两颊泛红,起身后整理整理自己身上的大红花袄,就赶紧匆忙告辞离开了,陈秋芹自然是送她到院子里,也顺路给警卫员小张搭把手,把喝得醉醺醺的王大雷给扶进来。
只见王大雷大半个身子靠在小张的肩膀上,走路十分艰难,几乎自己半点儿力都使不上来,嘴里哇啦哇啦说个不停,却也听不出个数来。
陈秋芹赶紧上前去帮着搀扶他的另一条胳膊,想方设法先把他弄到房间里头去,可偏偏王大雷整个身子一点儿也不听使唤。
“嫂子,我们营长今儿非要跟二营长拼酒,拼着拼着,两个人都多了,我们营长还是好的,二营长直接抬着回来了。”
陈秋芹心下也估计不了太多,只是想着老家里,喝多了的情况该要怎么处理,“小张,咱们赶紧把你们营长给弄进屋去,你帮我看着他,我去厨房煮点儿糖水给他缓一缓啊。”
两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个一米八的三旬大汉王大雷给弄到了里屋的炕上,窗户上还贴着喜字,炕上放着绣着鸳鸯的大红被面,炕桌上的吃食也都冷掉了。
小张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陈秋芹转身就往厨房里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他,“小张啊,你帮你们营长擦擦脸,墙根下头的暖瓶里头有我备好的热水。”
小张看着嫂子的背影,又拎起了墙根地下的暖水瓶,里头满满都是热水。
他忍不住心里头感慨啊,还是娶媳妇儿好啊,怪不得军营里老的少的都想娶媳妇儿呢。
小张刚倒好热水,把毛巾放到脸盆里,陈秋芹就麻溜儿利索儿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进了屋,她耳边别着的那朵红花,几番折腾下来,已经压扁了,半掉不掉地挂在鬓角,她自己倒是浑然不觉。
小张放下毛巾,帮着陈秋芹把营长扶起来,看着嫂子一勺一勺把汤水喂到营长的嘴里,营长却边喝嘴里还边跟二营长叫喊着喝酒。
一小碗糖水花了快半个小时才喂完。
警卫员小张知道自己不方便再留下来了,起身告辞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
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原本瞧热闹来新房想偷听墙角的新兵蛋子们也早就都回去了,隔壁吴书来家也安安静静没了什么声音。
一时间,闲下来的陈秋芹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炕上躺着的那个男人,长着一副北方汉子的粗犷,棱角分明,面相上全然是岁月留下的成熟痕迹,这同她十一岁那年瞧见的大雷哥有很大的不同。
她原本真的是把自己当做是老王家的女儿,把自己当做是王大雷的妹妹。
可娘过世的时候,狠狠拉着她的手,说让她去部队找大雷,嫁给大雷,她无奈只好应下来。
偏偏陈秋芹自己还是个死脑筋,一门心思要来白山兵团来帮着娘实现愿望,也不顾及自己个儿心里头到底愿意不愿意。不过,她反正回了王家村儿去也是嫁不出去的了。
自打陈秋芹十一岁进了老王家的门儿,家家户户都传言这是老王家给王大雷找的童养媳,以后要给老王家当儿媳妇儿的。
她直到如今二十四岁,都没能在王家村儿成功嫁出去,要是从白山兵团再回到王家村儿,又有哪门子人敢娶她,光说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了。
她草草地收拾了炕桌上的饭菜,又用热水自己抹了两把脸,脱了外头的大棉袄,但穿着贴身的衣裤就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抬手拉了一下屋里小电灯的开关。
在漆黑的房间里,她第一次感受到身边的另外一个被窝里躺着一个男人,虽然两个人今晚并不会做什么,但是她还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到紧张,她只有默默地望着窗户上粘着的喜字发呆,然后渐渐地,渐渐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