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黑的草席。
站在他床前的是一个穿着一件灰布短褂的中年壮汉,身形高大壮硕,坦开的褂子中间有着黑黝黝的护心毛,脸上浓密的胡须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是没有留头发,粗粝的头皮上泛着一层青色。
看着裴楚骤然醒过来的模样,中年壮汉脸上掠过一丝惊疑之色,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是做噩梦了还是想家了?”
看着这名凶相外露的壮汉,裴楚长长地吐了口气,先是伸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方叔,我没事,最近可能是睡得不太安稳。”
“睡不安稳?”方云虎咧了咧嘴,浓密的胡须下露出了一口白牙,“我看你可不像啊,每日里一躺下就睡着了,我这叫都叫不醒你!”
“就是老做噩梦!”裴楚从床头扯了一件粗布短褂套在身上,微微吐了一口浊气,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爬了下来。
“做噩梦?”方云虎微微皱了下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裴楚,从他的角度能够看清裴楚的眼窝明显凹陷了下去,脸色有些发白,看着就有点无精打采的模样,略带几分猜测道,“你这怕不是刚来金山市,有些水土不服了。晚上下了工,我带你去城里找个药店抓副安神的药,药店是老家那边过来的一个老郎中开的,一帖药下去保管你又生龙活虎起来。”
“那个……那个再说吧……”裴楚听到去城里抓药,不由挠了挠头。
“是没钱了?”方云虎似乎看出了裴楚的难处,笑着问了一句,接着拍了拍胸脯,“叔这边还有,到时候你那先拿去用。我们卖力气的,这身子骨最是亏不得。”
裴楚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将短褂穿好后,朝着方云虎说道:“方叔,我们先去上工吧,不然瓦尔纳先生又要扣钱了。”
“他敢?”方胜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忿忿,“瓦尔纳那个老小子,要是敢动我的钱,我非揍死他不可。你看着吧,月底要是他不把之前扣的钱给我补上,你看下个月谁还给他家的船卸货。”
“不说这个了,方叔,我们先走吧!”
看着方云虎似乎气头上来了,裴楚没敢再继续扯这个话题,而是拖着对方快速的出了小木屋朝着外面走去。
出了小木屋,能够看到的就是一大片低矮的木头和砖石混搭的简陋建筑群,这里是金山市码头旁边的一片棚户区,大部分人的生计都依靠着几公里以外的码头。
踩在泥泞和脏愁的小巷子内,裴楚一路上都能够看到络绎不绝从各个低矮建筑里冒头钻出来的码头工人,大家的打扮几乎都没什么两样,赤脚或者穿着草鞋,长不过膝盖的粗布短裤,皱巴巴的短褂,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古铜色。
基本上每个人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夏工,偶尔有一两个金发碧眼的,或者全身黑漆漆的,也不会朝夏工群里凑。
“方头,这是上工去啊!”
“虎哥,你们那边还要人不?我这里有三四个弟兄有几天没开工了”
“小楚,看你今天这没什么精神头啊,怎么了这是?”
一路之上,有相熟的码头力工三三两两的凑了过来,朝着方云虎打招呼。
方云虎是五年前来到金山市的,因为为人好爽大方,肯替一些力工出头,跟外面的人打交道,几年时间的相处,在这群码头力工中间很是有一些威望。
连带着从老家出来投靠方云虎的裴楚,在这块力工聚集的民房区也都有不少人亲近。
他和方云虎算是同乡,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曾帮衬方云虎一家,所以半年前从帝国坐了半个多月的船来到金山市,方云虎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帝国这些年年成不景气,不是饥荒就是内乱,他们这些沿海省市的乡民没有其他出路,只能是跟船到联邦这边来卖力气。
钱虽然不多,日子也苦,但好歹还能有口饭吃,比起国内连卖身都没人要总是好出不少。抠搜搜的过日子,说不得到了年尾还能攒下几两银子寄回国内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