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边,夜与跪着,脊背却平直地如一条线,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过来,他依旧垂着眼皮。
“谁给他身上泼的水?”见夜与身上湿漉漉的,周边还有一圈水渍,云霓回头质问跟着她过来的嬷嬷,“他是我的人,谁准你们动的?”
夜平微微抬眼,看到云霓眼中的心疼,不由在心里冷嘲一声。
三小姐就是这样,一面能毫不留情地把违逆她的人当畜生一样对待,一面又能展示出发自内心的关怀。
有时候夜平真是好奇,这样的人心是怎么形成的?
嬷嬷笑着道:“也是下人不小心,小姐别太疼他了,免得纵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来。”
云霓哼一声,扭回身看着依旧平视前方目光垂地的夜与,满脸的骄纵全化成对他的可怜,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施舍给穷人的可怜,似乎被她用这种目光注视着的人,都应该匍匐在她的脚边,亲吻她的脚背。
“你快起来吧”,云霓蹲下身,想要搀扶起夜与,伸伸手却又缩了回来,“以后看你还这样不这样了,不就是让你给我做个风筝吗?明知道我脾气不好,还故意惹我。”
夜平听得欲呕,面上笑容依然。
那嬷嬷却是笑得满目慈和,微微点着头,因不见夜与有什么动作,她说道:“快谢谢小姐,还跪着做什么?”
夜与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眼那个带着心疼、可怜笑看着他的小姐,他动了动嘴唇,告诉自己该顺势说一句软话,以前那种跟猪狗抢食的日子不好过,云家夫人和小姐将他挑出来,给了他每天有东西可吃的生活,他应该感谢的。
本来他也很感谢她们,并暗暗发誓日后为三小姐当牛做马,可是云夫人却想打断他的脊梁,然后让云三小姐再给他捏起一个可以随时随地为她弯下的,从明白这一点起,夜与就做不出来对她们的感激表情。
云夜与,夜与,这个名字,不就是告诉他,不要忘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云家给的吗?
肚皮重要,还是脊梁重要?
以前的日子他经常挨饿,农户人家的猪吃剩的泔水汤他不止一次的喝过,饿肚子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但是进入云家以后,脊梁一次次被捶砸的滋味,更不好受。
至少在外面,他自己能勉强把肚皮糊弄住。
内心的激烈斗争还在继续,夜与突然弯下腰,将头磕在地面上。
见他这样,云霓不舒服的心口好了许多,可其实还是不舒服,夜与这样跟个低等下仆一样的行为她很不喜欢,因为她身边并不缺这样的仆人。
她缺的是,一个像娘说的完全把她放在心上能将她的一句话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人。
不过夜与还是第一次这样给她磕头,即便心里还有不舒服,云霓面上却有了笑容,当下也不嫌他身上湿漉漉的脏了,伸手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我不生气了。”
按在鹅卵石地面上的手指蓦地收紧,夜与没有抬头,开口,声音却因为一天的不说话而沙哑至极:“小人不配在小姐身边伺候,小人愿去倒夜香。”
“倒夜香?”云霓松开手,站起身俯视着匍匐在地上的人,自嘲道:“你宁愿去倒夜香,也不愿做我的下人?”
这一刻,云霓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又酸又涩又苦,她对夜与不好吗?他以前多少次不听话被娘责罚,都是她去给他求的情啊,这一次她只不过也很生气,让他多跪了半天罢了,他竟然要去倒夜香!
嬷嬷一看小姐伤心的神情,心内暗叹一声,还是这被夫人和小姐挑选出来的两个少年长得太俊了,要不然小姐也不会因为夜与要走而这样伤心!
“想去倒夜香?真是太给你脸了”,嬷嬷上一步,将云霓挡在身后,冷笑道,“一个下等奴仆而已,做什么还得问问你想不想不成?既然不愿意伺候小姐,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夜与的额头依旧磕在地上,听到这句话,半点动静都没有。
夜平到底有几分同病相怜之前,他忙看向云霓,低低的柔声道:“小姐,这样,传出去不好听吧。”
云霓冷着一张白皙的小脸,没有说话。
紧跟着,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冲过来,其中一个直接在夜与背上踹了一脚,另一个就抡起手里的棍子照着他背上腰上乱打起来。
棍子入肉的声音听得现场的下人脸色苍白,和夜与相同身份的夜平尤甚。
不过几息时间,抱着头时不时闷哼一两声的夜与便没了动静,夜平吓得双腿发软地跪在云霓两步之外,而云霓见此,终像是硬不起心肠地红着眼睛喊了声:“别打了。”
“这是做什么?”与此同时,另一道怒喝声从远处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现场的丫鬟、仆妇以及嬷嬷忙都转身下跪,“见过老夫人。”
云老夫人得知湖州那边三个外孙高中,心情很好,儿子有意去湖州看看阿巍那几个孩子,她和老头子就打算一起去,这是刚从库房收拾了些皮料布料过来,她想着亲自出府给买些笔墨纸砚、胭脂水粉,到时给孩子们捎过去。
一路跟几个仆妇说说笑笑的,哪知道还没到这荷塘边,远远地就听见噼噼啪啪打板子的声音。
云老夫人压着怒气走过来,指了指不省人事的夜与,喝问道:“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们这样毒打一个孩子?”
嬷嬷忙笑着回道:“顶撞了主子,老奴让人打几板子,以示警戒,免得旁的下人见了,有样学样。”
云老夫人回府后就和老头子住在后面的院子中,并不过问府中事,她也不爱孙女们在跟前凑着,因此根本不知道半年前儿媳妇整出来的事。
这时候听过了,便说道:“如此责打,那也太过了”,然后对身后的仆妇道:“带到我那院子里去,让人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咱们云府不是什么有根基的人家,再不为人和善,那要如何在襄州城立足?”
后面的两句话,显然是说给嬷嬷听的,其实也就是借机敲打儿媳妇,让她和善持家。
话落,就有两个仆妇上前,掺了昏倒的夜与起来,地面上的一片血,也因为人被拉起来而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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