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江菱猜想应该是北静王那边碰到了棘手的事儿,否则婚期不会拖到六月。不过现在她远在江南,即便有心想给他们出出主意,让林黛玉别那么烦恼,也无可奈何。
这一封信江菱足足用了两天才看完,又用了两天提笔回信。她的马车与皇帝銮驾是彻底分开的,在白天很少会受到干扰。等送出回信,江菱才听说,贾琏在金陵城里大张旗鼓地祭了一次祖,而且还趁机拜访了金陵城里的许多长辈,例如王子腾和王子胜。
江菱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不过这些事情,应该是康熙皇帝来操心的。
江菱仍旧恪守着谨言慎行的原则,平日里能不多话便不多话,除了偶尔会“无意识地”透露一些事情之外,什么都没有多说。不过这几天,她倒是真正知道了康熙皇帝忙起来,到底会有多拼命,每天睡眠的时间只有两三个时辰,要不是现在他年轻身体好,早已经吃不消了。
这种白天黑夜连轴转的状态,直等到了扬州城里,才慢慢地好转。
薛家的旨意已经传到了京城,林黛玉的第三封信也被送到了江菱面前。自从薛家被剥了皇商的身份,薛宝钗在荣国府的处境,就变得微妙起来。原先王夫人看重薛宝钗,一半是看中了她的性情和能力,另一半是看中了她身后的薛家;现在薛家败落,薛蟠的案子被翻出来,既有可能会被定罪,薛宝钗的的身家便哗啦啦地落了一半。若非薛姨妈与王夫人是嫡亲姐妹,王夫人还顾念着几分昔日的情分,现在薛宝钗连掌家的权利都不会有。
——对,现在掌家的人,是薛宝钗。
王熙凤因为滑胎伤了身子,又为尤二姐的事情闹过了一场,现在还在养病呢。
薛宝钗确实是有本事,而且因为识字的缘故,比从前的王熙凤更能看清时事,做起事情来也更加游刃有余。再加上探春和李纨从旁协助,荣国府便半倒不倒地撑了起来。王夫人对她虽然有些微辞,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没有过分的为难她。
而林黛玉自己,也真正地准备要出嫁了。
江菱折好信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从京城一路到江南,这一个月里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比从前两三年还要多。薛家的案子被翻出来,皇商的身份被剥夺,从前那种花团锦簇的日子,自然一下子就败落了。康熙的怒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但不知道这一场大戏,到底还有多久才会落幕。
毕竟王夫人……
呵。
江菱笑了笑,但笑容却是冷的。
她提起笔给林黛玉写回信,照例说自己在这里一切安好,但已经离开了金陵,来到扬州了。康熙皇帝似乎是为了一件什么事情,才到扬州城来的,日日忙得焦头烂额……她笔锋一顿,将信纸揉了揉,团成一团丢到火盆里,看着忽然窜起的火焰,没来由地一慌。
去年这个时候,林黛玉也是在信里提到了北静王,满满的三页纸。
江菱捏着笔杆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慢慢地铺开信纸,重新告诉林黛玉,自己在这里一切安好,希望林黛玉在京城里过得安宁,不过瞧着康熙皇帝的意思……她的笔锋再次一顿,将信纸揉了揉丢到火盆里,又铺开了第三张纸,开始写回信。
不知是因为在回避,还是因为欲盖弥彰。
那封回信里,江菱字斟句酌,从未提到过康熙皇帝半个字,只简略地写了自己的情形,又问林黛玉在京里可安好。不管荣国府或是宁国府,又或是薛家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暂且不要去插手。如果碰到贾家的几位老爷,不管是哪一个,都要远远地避开,不要去沾手……
江菱写到这里,忽然想到贾迎春将来远嫁的情形,禁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还是早点儿跳出那个火坑比较好……江菱慢慢地写完了那封信,又封好让人送了回去。刚刚把信送走,外面便有一位侍女进来,道:“小主,万岁爷请您到前边去一趟。”
但那位侍女却没说,康熙到底是什么事情找她。
江菱道:“我知道了。”便理了理仪容。康熙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地找她,现在让她过去,多半是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例如上回的那本东正教法典。江菱整理好仪容,跟着侍女转到外面,这才发现除了康熙和梁大总管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中年男人。
再一细看,何止是眼熟,简直是刻骨铭心。
“过来见见你阿玛。”康熙对她说道,“正好你阿玛有事要找朕禀报,数百里紧赶慢赶地到了扬州。你们总该有一年没见了罢,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说说话。梁九功,跟朕出去。”
梁大总管哎了一声,忙不迭跟着康熙一路小跑出去。
江菱与那位大人呆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那位大人笑道:“坐。刚才万岁爷倒是说错了,不是一年未见你,总该有一年半未曾见到你了。在宫里过得可好?”语气极为熟稔,而且刻意避开了一些话题。
江菱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说道:“应当、应当是好的罢。”
在宫里住着,有康熙皇帝时时照看,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只除了最初的那段时间,经常会感到有些惴惴不安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