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还不睡?已经到第二日了。”如果说,昨天晚上是为了守夜,但今天却是毫无理由的。
一双乌蒙蒙的眼睛望着他,不知不觉地,又让康熙心底微微一动。
他将江菱整个儿都抱在怀里,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笑道:“不忙,有些事儿要处理。不把那些事情处置妥当了,朕也睡不着。”而后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江菱的眉心,语调越发地温和,“方才你忽然惊醒,可是做噩梦了么?”
江菱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是啊,噩梦,一个蛮可怕的噩梦。
康熙沉沉地叹息道:“果然。”又将江菱轻柔地放回到床榻上。江菱睁眼望着他,眼里仍旧是一片乌蒙蒙,隐隐有些担忧之意。康熙弯下腰,吻了吻她的眼睛,温言安抚道:“睡罢。”
江菱朦朦胧胧地说道:“夜已经深了。”随后如前几次一样,将康熙微凉的手掌拢在手心里,一根一根地捂热他的手指头。
康熙任由她胡闹,陪着她安然静坐了片刻,才隔着被子,轻轻地抚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动作相当轻柔。江菱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眼睛困顿地有些睁不开了。恍然间,听见有人在自己耳旁温言道:“睡罢,朕守着你。”而后又是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
在那一霎间,江菱如同浸在一汪湖水里,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菱从沉睡当中醒了过来。她的睡眠相当浅,即使最近比较嗜睡,也依然会在半夜里惊醒数次。抬眼四望,室内的灯烛已经全灭了,外面一片暗沉沉的夜色,偶尔可见一些零星的微光。江菱又将目光移到墙角的更漏上,已经寅时了。
身侧的男子呼吸声平稳,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显然是已经熟睡。
但即便是在睡梦里,也仍旧揽着她的腰身,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孩子所在的地方。
江菱躺在他怀里,想了一会儿,不禁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刚刚李纨的那些话犹在耳旁,不管那些人的目的如何,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早已经落到了有心人的眼睛里,遭人觊觎。在孩子出世之前,她这个当娘的,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想着想着,江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康熙已经离去,宫女们端着铜盆站在跟前,预备服侍江菱梳洗。江菱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等宫女们更衣起身,又用了些温热的清粥,才传了太医进来例行问诊。
自她怀孕至今,例行问诊一日三次,从不间断。
江菱靠在软枕上,看着走进来的两个太医,一男一女,俱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忍不住暗暗地松了口气。如果今天来的是那位王太医,她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才能把自己摘除出去。
诊脉过后,江菱又靠在软枕上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问道:“今天和明天,可还有什么朝觐,宫宴,问安,应酬之类的么?”如果没有,她就窝在长春宫里不出去了。
一位女官翻了翻帖子,才道:“明日还有一场宫宴。但今日,是没有的。”
江菱点点头,轻轻地唔了一声。
不知怎么的,昨晚李纨的那番话在她的脑海里翻腾,久久地挥之不去。她想了想,又拣了个合适的角度问道:“日后我生产的地方,是在这长春宫,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女官笑了,道:“自然是在长春宫。”
江菱表情舒缓了一些,又问道:“那稳婆呢?”
女官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皇家是有御用稳婆的,一般不用到外边儿去找,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二十七年前,便有一桩例外:皇家备下的八个稳婆,四个不小心染了天花,还有一个病逝了,剩下三个的家里人,都在半个月内接连病逝,因此当时的太后,现今的太皇太后,亲自到宫里守着,又找了两个身家清白信得过的,民间的稳婆,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但这个例子,已经是相当极端的了。
江菱想了想,又慢慢地问道:“那这些稳婆……”
她想问这些稳婆,有没有可能被人收买,但再一想,自己问这个问题不大合适,便略过去了。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江菱才借口自己乏了,将那些女官和宫女们都打发了出去,唤了自己的亲信嬷嬷们进来,压低了声音吩咐道:“现在我有两件事情,要你们去做的。”
“第一件,是这半个月,设法告诉宫外的嬷嬷们,到荣国府周围的街道、胡同、巷子里走一走,看看是否有什么关于我的流言。如果有,要立刻告诉我。不要轻举妄动,亦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有人问起,便找些借口搪塞过去,例如‘见识短浅,想知道娘娘们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再顺带打探一些别人的事情做为掩饰。当然,不让别人觉察,才是最好的。”
“第二件,是到外面去打听打听,皇家御用的稳婆都有哪位,将来我生产的时候,哪一位稳婆会进到长春宫,哪一位会在宫外待命。她们的丈夫子女,侄儿侄女,外甥甚至外孙,可有好赌、负债、罪行累累之人。说白了就是,是否有哪一位,可能会在我生产的时候动手脚,与某些人里应外合,在产期把我……你们可知道,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在待产的时候,让孕妇大出血,母子均难安,只能留住一个的么?”
嬷嬷们脸色刷的就变了。
良久之后,才有一个嬷嬷问道:“主子为何……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