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道:“将皇贵妃的仪仗抬到承乾宫,朕与皇贵妃午后便至。”随后又道,“将朕的仪仗带过来罢。”
江菱吓了一跳,刚要推辞,便又听见康熙道:“陪朕到偏殿坐一会儿。”
他没忘记江菱刚刚生产,身子尚虚着。
江菱道:“我……”
但康熙已经走到她身边,含笑望着她,道:“怎么了?”
江菱摇摇头,将满腹的狐疑都放在肚子里,跟在康熙身侧半步的距离,与他一同朝养心殿走去。走到一半时,康熙忽然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当心。”将她稳稳地带上了一级台阶。
江菱稀里糊涂地连上了两三级台阶,才回过神来,轻声道:“皇上……”
康熙唔了一声,仍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养心殿的偏殿里。临进去前,江菱抬头望了一眼,那三个大字明晃晃地立在匾额上,犹为刺眼。她挣扎了一下,低声道:“皇上,这样不妥。”
康熙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她。
江菱微垂下目光,又低声道:“这里,唯有皇后可以进入。”
她终于想起来,刚刚那种古怪的感觉是什么了。打从一开始,养心殿就是一个“唯有皇后才能进入”的地方。康熙让自己到这里来觐见,本来已经有些不妥,现在他还……江菱默默地想,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为她破过很多次规矩了。
康熙慢慢地松开她的手,亦低声道:“朕原本,是想要立你为后的。”
江菱心里突地一跳,禁不住抬头望着他。康熙的一双眼睛幽暗深沉,如同深不可测的暗渊,将一切湮没在其中。江菱从未见过他的这种情绪,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她想到了那封陈旧的册书:性淑柔嘉,册立为后。
康熙的声音犹自沉郁,带着一点隐隐的儿不甘:“立后之事,需得同朝臣商议。朕原本以为,这事儿大学士们议过了,索额图那边亦无二话,便能顺利地将你册立为皇后。哪里知道——”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眼里一霎间多了一种沉沉的晦暗:“明中堂那里,过不去。”
江菱想了一下,依稀记起了明中堂是谁。明珠,纳兰明珠。
康熙续道:“因此朕唯有将你册立为皇贵妃,执凤印,位同副后。这并非一国之母,无需同朝臣们群议。但是——”他说到这里,忽然朝身边的金龙柱子上,狠狠地砸了一拳。
“朕、不、甘、之、至。”他一字字地说道。
江菱上前半步,抚上了康熙的拳头,又轻唤了一声皇上。康熙侧过头望着她,那种极为沉郁不甘的目光里,忽然多了一种极浅淡的温柔,一丝一丝的,不甚明晰,却令她愣在了当场。
“再给朕一些时日。”康熙道,“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江菱摇了摇头,道:“皇上,我……”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那种浓郁暗色里的浅淡温柔,将整个人一丝一丝地卷在其中,带着一点儿不甘和酸涩,一切的推辞和辩解,全都融化在了那种目光里。江菱低下头,有些难过地说道:“我说过的,不希望皇上为难。”一字字沉甸甸的,一如她的心情。
康熙摇了摇头。
“非是为难,而是朕的一个心愿。”康熙朝她走了过来,轻柔且从容地将她圈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的额头上,一字一字地,温沉地说道:“后宫不得干政,但皇后例外。打从一开始,朕便存了立你为后的心思。所幸,你未曾让朕失望。”
他低下头,望着江菱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江菱忽然失了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有许多零碎的记忆片断掠过她的脑海,又一片片地拼接起来,连成了一个完整的记忆。早前的很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但如果康熙一早便打算立她为后,那么从始到终的一切事情,便全都明朗了起来。
江菱低下头,靠在康熙怀里,沉闷地说了一声好。
不是“谢皇上”,而是“好”。
康熙顿住了一下,忽然低下头,轻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睛。
仍旧是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浅浅淡淡,如春日的和风一般温煦。
康熙抬手拢了拢她的碎发,低声道:“不会太久。”他停顿了片刻,又道,“回去罢。”
江菱点点头,又跟在康熙的身侧,与他一同出了养心殿。康熙仍旧攥着她的手,直到下了那几级台阶,才将她的手放了下来。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们都在一齐请安,目光很低,没有看到他们的动作。
康熙带着她往仪仗那边走去,忽然道:“你要搬到承乾宫,朕便暂且将孩子留在了皇玛嬷哪儿。等过两日,”他侧头望着她,续道,“你安稳下来了,便将孩子抱回来罢。”
江菱想了想,微微点头道:“好。”
趁着这两天的空闲,刚好可以腾出手,处置一些事情。
一时间两人无话。康熙带着江菱走到仪仗前,又攥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上面。江菱有些心惊胆战地想,要是被司礼官看见了,非得闹上一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