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赶活赶的,而且,这些是给外人看的,便不至于巧夺天工,也不能马虎,从吃了早饭就坐在这儿绣,一上午都没动地儿,累的腰酸背疼的,人都僵了。
青翧一进来,愣了一下,好奇的凑过来瞧了瞧:“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二姐这般认真的绣花呢,这是二姐绣的?”说着伸手来摸……
青翎一巴掌打了下去:“你这满手的泥,摸脏了,我不是白绣了。”
青翧嘿嘿一笑:“我不是瞧着新鲜吗。”谷雨也怕给青翧弄脏了,忙过来收到一边儿。
小满端了茶上来,迫不及待的问:“二少爷二少爷,那张巧嘴怎么着了?”
青翧喝了口茶:“你这丫头问的新鲜,我也不是张巧嘴她爹,管她怎么着了做什么?”
小满:“二少爷就知道糊弄奴婢,我刚可听福子说了,外头都传遍了,张巧嘴掉粪坑里头差点儿让粪淹死,您昨儿跟二小姐天一擦黑就偷跑出去,干什么去了可瞒不过奴婢。”
青翧道:“张巧嘴掉粪坑是她缺了大德的报应,跟我什么干系,不过,今儿我跟明德路过正好瞧见,那些人捞张巧嘴,在粪坑里泡了一宿,那个臭啊,闻着风能臭出二里地去,打了足足十桶水,都没冲干净,抬回家一路谁见了谁捂鼻子,哈哈,笑死我了……”
青翎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明德呢,没跟你回来,他去铺子也有些时候了,也该着歇息个一两日,家去瞧瞧姑姑姑父。”
青翧道:“这小子自打去了铺子就跟魔怔了似的,只要得了闲就跟在胡掌柜屁股后头问东问西的,哪舍得歇,一门心思学本事呢。”
明德的心思青翎如何不知,是想着早些学出本事来,能配得上青青,这小子别看平常嘻嘻哈哈的,心里什么都有,也能付辛苦,虽说应了他去铺子,到底是胡家的表少爷,按说不用跟伙计似的,可听胡掌柜说,明德在铺子里极勤快,什么脏什么累干什么,青翎听得出来胡满贵对明德的夸奖并非客套,而明德跟青青……
青翎微叹了口气,就凭明德这份自小到大护着她的心,若她嫁给明德,必会安稳幸福,女子这一生求得不就是这四个字吗。
由明德不由想起了陆敬澜,他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自己跟青青果然是姐妹,看似性子不同,却一样爱钻牛角尖。
正想着,就听青翧道:“刚福海遣人过来送信儿,说要接我去京里玩几日,一会儿我就跟爹娘说去舅舅家,若娘不应,二姐可得替我说话儿。”
青翎点点头:“对了,昨儿我跟爹在冀州府遇上了温子然的事儿你可知道?”
青翧道:“说起这个,二姐跟爹跑玉华阁做什么去了?”
青翎:“这话奇怪,玉华阁是馆子,去哪儿自然是吃饭去了。”
青翧笑了起来:“玉华阁可不是寻常的馆子,去哪儿的清一水都是达官贵人,吃的是饭,找的却是乐子。”
青翎挑挑眉:“什么乐子?我跟爹就吃了饭,那厨子的手艺倒真好,只是价钱有些贵,我斟酌良久给了一百两银子,瞧那伙计的脸色,便知这一百两银子一顿饭在玉华阁极为平常呢。”
青翧:“那是,玉华阁的厨子可是宫里的御厨,专门伺候万岁爷的,一顿饭一百两银子算什么,二姐,我也是认识了慕小九才知道,咱家的买卖实在算不得什么,慕小九随随便便开个馆子,便日进斗金呢。”
青翎目光闪了闪:“你是说玉华阁是慕小九开的?”
青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跟温子然说话,应该是他的买卖。”
青翎暗暗点头,熊孩子还是挺有头脑的,知道开这样的买卖:“你说玉华阁不是吃饭的地儿,有别的乐子,什么乐子?”
青翧目光有些闪烁,忽然想起跟自己二姐说这个有些不好:“那个,其实也不是什么乐子,就是温子然从南边弄了十二个小丫头来,一人有一样出挑的本事,什么弹琵琶,唱曲儿,拉胡琴的都有,有客人来吃饭,若吃的闷了便叫出来凑趣儿。”
青翎恍然,怪不得门口的伙计瞧见她们父女会那般表情呢,估摸没见过跑去玉华阁正经吃饭的,即便玉华阁的厨子厨艺再高,也不过是个噱头,那些达官贵人去吃饭是假,找乐子才是真,说白了,就类似于现代那些私人会所,打着吃饭的名义什么事儿都干,饭钱是一百两,别的可就没数了。
青翧道:“我瞧慕小九吃穿的排场家里应该不缺银子,不知怎么会开个馆子。”
青翎暗暗摇头,青翧跟慕小九年纪一边儿大,可心机手段却真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少不得自己先得点拨他一二。
想到此,便道:“你瞧着慕小九的排场大,不像没钱的,实际上,他比谁都缺银子。”
青翧不信:“不能吧。”
青翎:“你瞧见的吃喝花用排场等等,之于老百姓是大花销,之于有些人却不是,这些人吃喝不愁,排场极大,不缺银子还罢,若缺就是了大银子。”
青翧忍不住道:“多大的银子?”
青翎:“那要看他什么地位官职,要做多大的事儿了?”
青翧愣了愣:“慕小九不像能干什么大事儿的啊,成天就是玩。”
青翎:“对于某些人来说玩也是大事,更何况,他玩着就能开个玉华阁,若不玩还不知要干什么呢。”
青翧挠挠头:“这么说来,慕小九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青翎摇摇头:“这个二姐也不清楚。”
青翧忽然道:“二姐你别当我真傻,我知道二姐肯定知道慕小九是什么来历,只是不想告诉我对不对,二姐不说,必然有不说的道理,其实我就是跟他玩,管他什么来历呢,咱们这就去爹娘哪儿吧,福海明儿可就来接我跟他一道回京呢。”
姐俩刚进外间就听见里头翟婆婆的声儿:“这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呢,张巧嘴必然是缺德事干的多了,才有这番报应,看她以后还胡说八道。”
翟氏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掉粪坑里头了,这事儿真真蹊跷。”
翟婆婆:“小姐管她蹊跷不蹊跷呢,反正我这心里痛快了,真真儿解气。”
青翎跟青翧互相看了一眼,暗暗好笑。
进了屋,翟氏打量青翧一遭,皱了皱眉:“一大早的又跑哪儿淘气去了,瞧这身上都成土猴了,立冬快着拉二少爷出去,拿掸子掸一掸,省的弄的哪儿哪儿都是。”
立冬忙应了,去案头的掸瓶里抽了掸子出来,推着青翧出去在廊下给他掸干净了,方才进来。
翟氏道:“说吧,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儿?”
青翧不禁道:“娘这话说的,儿子是想娘了,过来给娘请安的。”
翟氏瞥了他一眼,:“这么说是没事儿了,那从这会儿起可不许说了。”
青翧一着急忙道:“那个,有点儿小事儿。”
屋里人都笑了起来,青翎抿着嘴笑,青翧什么德行,娘还能不知道吗,耍这样的心眼子,哪会有用。
翟氏也笑了起来:“说吧什么小事儿,若是淘气的可不成。”
青翧:“不是淘气的,是我想舅舅了,上回去的时候瞧着舅舅咳嗽的有些厉害,脸色也不大好,我跟大哥临走的时候,舅舅一个劲儿不舍,嘱咐我们若得空多去京里看舅舅。”
青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小子还真长本事了,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的,自打前些年那场大病过去,舅舅的身子每况愈下,尤其咳嗽,每年春秋两季都要闹上好久,身子不康健,脸色怎可能好的了,这小子说的根本就是废话。
可这样的废话在娘跟前儿却最是有用,娘跟舅舅本就感情好,又经了大难,比旁的姐弟更要亲近的多,这是家里丢不开手,不然,她娘早去京里瞧舅舅了,今年赶上大姐出嫁,有些忙,即便如此,年前也抽空去了一堂,住了小半个月才回来,故此,青翧用舅舅的身体做借口,最是有用。
果然,翟氏叹了口气:“论说你舅舅的年纪也不算大,却偏偏落了这么个病身子,这几年吃药调理也没见大好,反而越发弱了,倒叫人揪心,既你舅舅想你,你去京里住些日子也好,顺便也能瞧瞧你大姐大姐夫,只是记得,别淘气惹你舅舅着急。”
青翧:“娘放心吧,我跟舅舅说说家里的新鲜事儿,舅舅肯定欢喜,娘既答应了,那我明儿一早就动身。”
翟氏一愣:“明儿早上?这么着急作甚,胡管家明儿跟你爹去冀州府,只怕不得空送你,再说,我也得打点些东西给你舅舅。”
青翧:“我有个朋友明儿去京城,正好捎带我过去,家里大忙忙的,也省的胡管家再送我了。”
朋友?翟氏:“这阵子忙乱,娘还没底细问你呢,上回你带回家那个京里的朋友,家里是做什么的?”
青翧瞄了青翎一眼:“那个,听他说是做生意的。”
翟氏:“什么生意?”
青翧眼珠一转:“好像是开馆子卖吃食的,底细的我也不知,刚认识不久,扫听这些不好。”
翟氏琢磨,既是做生意的应该不要紧,便道:“你如今也不小了,男子汉在外头交朋好友的也没什么,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吗,对你以后也有好处,只是需格外谨慎些,咱不算计别人,也不能叫别人算计了,既如此,我这就收拾东西,有我给你舅舅做的两个马甲,你正好捎过去,你舅舅的身子不好,怕风,开春了一早一晚的穿穿,能护着后心,省的着了凉。”
说着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了个包袱出来,递给青翧:“嘱咐你舅舅,凡事往开处里想,身子好些能出去走走,便出去走走,别总在屋子里闷着。”
青翧一一应着。
青翎想起年前跟爹娘去看舅舅的时候,舅舅的样子,瞧着真有些不好,也就提起表哥跟大姐的婚事的时候有些精神,明明比娘亲还小两岁呢,瞧着颇为苍老,鬓边上都有些灰白,莫说娘亲,就是自己瞧着都心酸。
估摸也是觉得身子不好,才急着让大姐嫁过去,跟舅母的关系也极冷淡,话都极少说,夫妻做到这个份上,真不知还有什么意思。
从娘屋里出来心情有些憋闷,不想回屋里,便去了后头桃林,前几日还是满枝的桃花,远远瞧去一片粉色的艳霞,绚烂之极,今儿枝桠间钻出些翠绿的叶子,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桃花瓣儿,春天就快过去了吧,倒叫人忽的生出几分花落春尽的忧伤。
正想着,忽听有人说话的声,像是春分跟青青,仿佛提到了自己,若冒然出去,姐妹间不免尴尬,左右瞧了瞧,见那边一颗桃树生得粗壮,旁边还有块大青石遮挡,便闪身躲到了后头。
刚把身形掩好,就见青青跟春分走了进来,两人手上提着小竹篮,想是来摘桃花的。
春分是得了夫人的吩咐,来探三小姐心思的,虽说自己自小跟着三小姐,可有时候也猜不透三小姐想的什么,就像这回张巧嘴的事儿,春分先头以为天都塌下来了,三小姐最听不得人家说她,当年周宝儿一个丑八怪,就跟二小姐闹了好几年别扭,更何况,外头那些话,可比丑八怪难听多了,说的小姐简直一无是处,这如何能受得了,想不开寻了短都可能,故此,这几日春分睡觉都得睁只眼,生怕出差错。
可就没想到,这回不过哭了一场就过去了,且,瞧三小姐的神态,倒仿佛比过去平和的多了,春分也想不明白啊,便觑着今儿的空道:“那年周宝儿说了小姐一句,小姐就怨了二小姐好几年,这次外头……”说着顿了顿,有些不敢往下说。
躲在树后的青翎也暗道,这丫头怎么提这个,青青不定要恼了,哪想竟然猜错了,就听见青青幽幽叹了口气:“你是想问这次外头那么多难听的话,怎么我反倒不闹了对不对?我闹什么呢,有什么可闹的?我其实一直嫉妒二姐,二姐那么聪明懂事,谁见了都喜欢,我就把这些喜欢都归诸于自己脸上的胎记,觉得若不是我长了胎记,那些属于二姐的喜欢都该是我的。
我甚至觉得,敬澜哥哥也该喜欢我,那副字我明知道是因为二姐的关系,敬澜哥哥才会写,却一直自欺欺人的认为就是写给我的。
我总是想跟二姐比,觉得自己如果没有胎记,应该处处都不会输给二姐,周宝儿一句丑八怪,我记在二姐身上,是因为我知道怨周宝儿没用,周宝儿根本不会让着我,我总觉得老天对我不公,爹娘对我不平,所有好的都给了二姐,我什么都没有。
但如今我才知道,自己即使没有脸上这块胎记,我也成不了二姐,外头那些谣言即便是张巧嘴不怀好意散播出去的,却也让我清醒过来,因为是爹娘兄姐跟前,才会由着我任性别扭闹脾气,而在外人眼里,若没有我两个姐姐姐夫,没有我大哥,我这个胡家的三小姐,便配周宝儿都是高攀的。
我不是不闹了,我是终于想明白了,靠着家人护持,我才是胡家的三小姐,若没有家人,我什么都不是,我竟然还跟二姐争抢姐夫,现在想想,我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春分,我糊涂了这么多年,终于明白过来了,可是连跟二姐说句对不起都开不了口,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