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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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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是耳顺之年,南逃之前曾被胡人抓做过羊奴,每日里睡在羊圈,做梦都想回到汉家之地。”

    “如今回来了,又遇到如此好的府君,便是当下死了,都能笑着去见祖宗!”

    “你竟是这样不知足……”

    说到最后,老人手指颤抖,眼中溢出泪水。

    “畜生尚知感恩,你们这般作为可配得上称为人?!”

    被这样一通训斥,知道羞耻的早已经面红耳赤,再没有私下说长道短,每日下力气干活,似要弥补之前做下的错事。

    仍有恶心难改的,表面口口声声应诺,背后依旧故我。连续抓到几次,老人不再姑息,主动寻上贼捕掾,当面道明情况。

    事情上报桓容,这些人的田地和房舍全部收回,户籍暂且不销,先送往盐场做工。是否能得回田地,只看他们今后表现。

    “如再不知悔改,全部销去户籍,罚为盐奴。”

    阿黍曾言,桓容太过心慈。

    石劭持同样观点。

    他始终认为桓容的处置太轻,这样的“毒-瘤”就该一刀除去,免得留下祸患。

    奈何命令已下,不好立即劝说府君更改。他只能派人密切关注几人,一旦发现不对,立即让护卫下手。

    “绝不能拖累到府君名声!”

    石劭有恩必报,最恨狼心狗肺之辈。这些人犯了他的忌讳,改了尚罢,一条路走到黑,必定会早早去见阎王。

    桓容的牛车行过时,工匠和壮丁们依旧忙碌,小娘子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翘足观望,恨不能就此将牛车拦下,当面看个过瘾。

    妇人唤过童子,莫要在府君面前顽皮,两名白发苍苍的老翁更要上前见礼。

    桓容吓了一跳,连忙跃下马车,弯腰搀扶起老翁,道:“老翁莫要如此。”

    典魁和钱实同时跃下车辕,前者怒目圆睁,吓退想要聚来的小娘子们,后者眯起双眼,逐一扫过壮丁工匠,确保不会有人趁机钻空子对桓容不利。

    劝说几句,老者不在坚持行礼,退后让开道路。桓容登车继续前行,自车窗向后望,老人依旧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不知为何,桓容突然感到眼眶发酸,不禁用力捏了捏鼻根,压下突起的涩意,就此下定决心,无论慕容垂作何打算,不管郗愔是否会派兵援助,拼尽所能,他也要保住县中百姓!

    西城仍在恢复,终究有些萧条。相比之下,东城可谓热闹至极。

    河上船只络绎不绝,既有大型的盐船,也有乌篷船和小舢板。岸边人生喧闹,漂洗衣裙的小娘子聚到一起,处处可见红飞翠舞。

    南岸有一座木亭,亭旁有成排的翠柳。

    早春时节,柳木生发,柳枝在风中摇曳,阳光穿透枝间缝隙,洒下温暖的光影。

    往年里,此地必为豪强公子宴饮之处。今年不同往时,盐渎豪强被连根拔除干净,亭中不见陈环等人的身影,仅有几名小娘子洗完衣裙,围坐在一起闲话说笑。

    微风拂过,柳枝轻摇,笑声流入风中,娇颜融入美景,绘成一幅早春独有的画卷。

    牛车在距离木亭二十步左右停下,典魁和钱实当先跃下车辕,寻到一块空地。随后是两名健仆,最后才是桓容。

    记着小童口中的“除晦”,桓容走到河边,随意展开一件外袍,在水里漂了两下,就当是完成任务。

    等他站起身,发现身边一片寂静。转过头,典魁几人都是圆睁双眼,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桓容不禁皱眉。

    “可有什么不对?”

    “郎君,”一名健仆小心开口道,“郎君为何要在河中洗外袍?”

    “消灾除厄。”

    “……”

    “哪里不对?”

    “郎君,此乃小娘子所为……”护卫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看着桓容的表情,实在不敢往下说。

    正月晦日,小娘子们在河中漂洗衣裙,郎君们登船游水或岸边行宴,顶多在河中涮一涮笔,桓容此举简直闻所未闻。

    明白缘由,桓容无语望天。

    过晦日的习俗到唐朝已被中和节取代,他哪里知晓这些忌讳?加上原身十岁前被拘在府内,十岁后跟着大儒求学,事事有人打理妥当,压根没有“犯忌讳”的机会。

    再者说,都是消灾除厄,也没硬性规定洗衣的是谁,说不定他还能开创一股风潮……好吧,有鸵鸟嫌疑,是他不对。

    可事已至此,总不能回头再来。

    桓容端正表情,若无其事的将外袍扔进车厢,随后令人备船,不能洗衣服,游船总不会出错。

    沿河而下时,桓容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在心中盘算,等到了北城,见到录籍不久的流民,自己该如何挖宝捡漏。

    殊不知,“府君特立独行,很有性格”之语正飞速传扬街头巷尾。今日之后,建康城外,盐渎县中,终于也有了桓氏郎君的传说。

    建康城,桓府

    司马道福难得被允许出门,大清早便起身准备。

    绢衣长裙都是城中最新的样式,司马道福还算满意,挑选首饰时,拿起一枚凤头钗,难免想起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发间的式样,禁不住有些丧气。

    眼馋这些时日,终究是一根都得不着。想找人仿制,又没胆子去求南康公主,到头来,心中竟有几分埋怨桓容。

    “小郎又不差那点金子,缘何如此小气!”

    婢仆吓了一跳,举着铜镜的手都抖了两抖。为司马道福梳头的婢仆脸色发白,连连看向门边。

    “殿下慎言!”

    “我在自己屋里说,又没出去。”司马道福皱了皱眉,到底压低了几分声音。

    说话间有婢仆来报,道是南康公主所言,请司马道福往客室。

    “客室?”

    “禀殿下,琅琊王世子过府。”

    “是他?”司马道福丢开金钗,不屑道,“昆仑婢生的贱-种也配称诸侯王世子!”

    “殿下,好歹是您的……”婢仆想要劝说,被司马道福几句话堵了回去。

    “休要多言,我嫡母出身士族高门,阿姨亦是士族之女。李氏算什么东西,觍颜说是媵婢,也不嫌脸红!阿姨又不是不能生,偏要宝贝一个贱-种!我才不会见他,就说我身体不适,早点打发他走。”

    “殿下,”婢仆向传话之人摇头,继续劝道,“长公主难得许您出门,如果此时称病,怕是不能成行。”

    司马道福皱眉,到底是出门的念头占据上风,婢仆又劝两句,便顺势答应下来,戴上两枚金钗,起身前往客室。

    过回廊时,遇上刚出月子的马氏和慕容氏。

    说来也怪,两人怀胎相差近一月,生产却是在同一天,且生下的都是男孩,要说赶巧也未免太巧了点。

    “殿下。”

    见到司马道福,马氏和慕容氏齐身行礼。

    妾也有高低之分。

    李夫人不是她们能比,桓祎的生母都比她们高一头。马氏好歹是汉人,能得几面体面。慕容氏出身鲜卑,哪怕是宗室贵族,照样不被司马道福看在眼里。

    行过两人身边,司马道福瞥了马氏一眼,长袖一甩就当是回过礼,转道前往客室。

    慕容氏站起身,气得脸色发白。马氏则低下头,眼眸低垂,难辨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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