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之中,完颜晟面色苍白,斜靠在床榻之上,他已经年纪大了,来回厮杀,身体本身就不大好,这次又中了一箭,虽然不是要害,但到底伤了元气,加上在大海之上,原本就有些晕船,完颜晟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但是他仍然活着,坚持着没有倒下去,浑浊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前面,脑海之中想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数十万大军燕京失败了,眼下只有几十个亲卫跟着后面回来了,其余的人,包括高丽的军队都已经葬送在大唐境内,大金势力衰弱到极致,眼下只能靠着完颜宗弼的军队在支撑,但能支撑多久呢!完颜晟并不知道。
而更让完颜晟担心的是朝中的局势,完颜亶领兵来援,看上去没有问题,但仔细想想,问题就来了,完颜亮和完颜亶之间的关系,完颜晟是知道的,甚至一度完颜晟还曾经纵容过,这两个人实际上都不是自己中意的储君,但金人的规矩在那里,完颜晟也不得不从其中选上一个,然后又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让两人相斗,平衡局势,现在完颜晟终于尝到了苦果,两人闹起来了,而且闹的很凶,让完颜亶不得不借着救援完颜晟的机会,离开了会宁府,前往中原。这说明在和完颜亮的争斗中,完颜亶是落下下风的。
完颜晟头脑昏沉,想着朝中的局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又在疼痛了,忍不住发出一阵呻吟,外面的脚步声忽然传了过来,然后就见完颜亶走了进来,拜倒在地,山呼万岁。
“起来吧!”完颜晟昏黄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完颜亶,面色阴晴不定,双目光芒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陛下的伤势好了一些吗?”完颜亶有些担心的看着完颜晟的肩膀,因为来的仓促,完颜亶身边虽然带着郎中,但草药并没有多少,也仅仅只能是帮助完颜晟止住了血,偶尔用一些人参恢复元气,想要真正的好彻底一些,也是需要长期疗养的,毕竟是年纪大了。
“好多了,这次你救了,朕回去之后肯定会赏赐你的。”完颜晟幽幽的说道:“大金这次损失惨重,李璟必定会趁机进攻,草原上,斡啜的兵力虽然足够了,但他不是李璟的对手,这次我们的危机很大,需要更多的兵马,你这次回去之后,要统帅大军,抵挡李璟的入侵,这次恐怕要全民皆兵了。”
完颜晟一阵叹息,金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全民皆兵虽然能得数万大军,但这数万大军损失一个人,都是金人巨大的损失,就算是战胜了李璟,金人想要恢复实力,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让完颜亶领军在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面对强敌,金人需要的就是团结一致,在完颜亶和完颜亮两人之间,完颜晟还是选择了完颜亮。自认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双方互不干涉,或许能行。
完颜亶听了之后,面色一暗,目光深处闪烁着一丝失望,他也明白完颜晟的言下之意,但并不认为完颜晟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论武勇,完颜亮超过了自己,领军作战,完颜亮实际上是最合适的,相反自己长于政事,应该和当年的完颜晟一样,坐镇中枢最为妥当。完颜晟拒绝了自己,实际上就是说明他仍然在支持完颜亮,这让他在心底深处,生出一丝不满来。
可惜的是,完颜亶低着头,完颜晟心神也不在上面,又说道:“李璟势力强大,非短时间内能抵挡的,只是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办法,朕准备派人西行,西行之中有许多部落、国家,李璟野心勃勃,日后肯定会征讨这些地方,大家联合在一起,东西夹击,就算不能击败李璟,也能让李璟投鼠忌器,哎,可恨的是漠北克烈部,大好局势就是被他所毁,不然的话,哪里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完颜亶听的点点头,心中也十分赞成完颜晟的话,但想到完颜晟的决定,心神又飘忽起来,他低着头,说道:“陛下伤势还没有痊愈,还是多加休息的好,等回到京里,再做决定不迟。”
完颜晟点点头,他感觉到头脑昏沉,精力的确是跟不上,摆了摆手,让完颜亶退了下去,自己靠着锦被静静的睡了过去。
“怎么样,陛下让将军留京了吗?”完颜亶刚刚出了船舱,就见一个老者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他是完颜亶的老师,叫做韩昉,是辽国的进士,后来被金人俘获,倒是完颜晟很喜欢他,封他做了高官,后来就成了完颜亶的老师,教完颜亶儒学,两人关系很好。
完颜亶摇摇头,说道:“陛下准备全民皆兵,让我主掌这支兵马,抵挡李璟的进攻,完颜亮将留在会宁府。哎,陛下说,这个时候,全国上下应该团结一致,否则的话,就有灭国危险。”
韩昉点点头,又摇摇头,理论上,完颜晟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误,但也只是理论上,这样的做法对完颜晟来说,是一个绝佳的说辞,但对于完颜亶来说,却是不公平的,在完颜亶和完颜亮之间,韩昉认为完颜亶是最适合做皇帝的,完颜亮也还不错,但这个人的性格决定一切,他若是做了皇帝,对金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一旦完颜亮留在京中,恐怕你的性命就是掌握在对方手中,将军认为完颜亮会留将军的性命吗?此人看上去深沉有大略,风仪闲逸静和,但实际上,老臣看此人内心深处凶狠残暴,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韩昉捏紧拳头说道:“此人若是成了皇帝,将军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这将如何是好?陛下的命令已经下达,等回到京中就会执行。”完颜亶摇摇头,面色慌乱,连声音都变了。
“就看将军如何选择了。”韩昉扫了周围一眼,低声说道:“现在不是还没有到岸上吗?陛下受伤甚重,理事都很困难,如何能处理国事?将军有救驾之功,陛下信任将军,将军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