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女再一次发出一声尖叫,向后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其中一个骑士试图抓住她,但被同伴制止了。那个骑士抓住自己同僚的手,摇了摇头说道:“让她去吧,正好通知其他人,斯托弗爵士不在这里,城堡里已经没有主事人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看到那封信了没有,我们必须保护好这里,“那骑士冷静地答道:”去通知欧妮小姐吧,她有权力知道这一切,而从此刻起,除了维埃罗家族的成员之外,谁也不能进入这间房间。”
他的同伴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此刻的瓦伦登堡内,已经是一片混乱。
……
“预备——”骑士队长举起手来:“放!”
呼一声轻响,一片箭雨高高飞起,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乘风飞向远处的布拉格斯城头。
风吹得格里菲因公主手中的纸条哗哗作响,她按住自己银色的长发,抬起头来,用漂亮的的眸子眺望着远处的那座城市。
在数十头多头蛇蜥的掩护之下,白狮卫队已经开始攻城——
巨兽体格高大,它们几乎与城墙齐平,只需要侧过身子让背上塔楼之上的军士放下长梯,便可以让突击队员直接冲上城头。
而塔楼之上的树精灵与半人马射手,更是贵族私军的噩梦,失去了城头居高临下的优势之后,戈兰—埃尔森大公寄以厚望的防线便已经成为了一道泡沫。
更不用说空中飞掠而过的那些女武神们,在她们的威压之下,布拉格斯仅有的飞龙骑士连升空都无法做到。
只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布拉格斯城头上便升起了白旗。
城堡之上,曾经的银翼骑兵团长麦格斯克默默地注视着这片曾经属于过自己的土地。
城内四处高举的黑烟,已经不断靠近的魔法的闪光都在提醒他,失败已经临近。
他有些萧瑟地站在风中,心中充满了不甘——为什么会输呢?联军不但得到了所有贵族们的支持,暗地里有万物归一会提供的情报,更不用说还有强大的萨萨尔德人的支持。
可为什么会输呢,还是输得如此彻底。
仿佛一夜之间,埃鲁因的历史便彻底改写。
一切都仿如当年安培瑟尔一战的重演,一场足以改变一个王国历史的会战,一战之后,所有的幻想犹如泡影一般破灭。
又是托尼格尔人。
为什么总是托尼格尔人?
麦格斯克狠狠地在城垛上捶了一拳,如果早知道那个该死的达鲁斯的孙子就在自己的治下,他一定早把这个混蛋找出来,处以极刑。但这个想法仅仅是一个不切实以的发泄而已,他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悔恨——自己还是太过急切了,以至于失去了一切。
“大人,我们得走了。”侍从从后面走上来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麦格斯克点了点头,这位银翼骑兵团的前任团长向来是一个谨慎惜命的人,早在第一次黑玫瑰战争之前他就投靠了万物归一会,但在安培瑟尔会战后第一次对万物归一会的清算当中,他却以假死为名狡诈地潜伏了起来。一直到第二次黑玫瑰战争之后,王党背叛长公主,他才借由万物归一会的复起而重新得到戈兰—埃尔森公爵的信任,此人的圆滑与隐忍由此可见一斑。
可以说举世皆知这位前任团长大人是个万物归一会的走狗,可是每一次他都‘侥幸’逃脱了正义的审判,这一次要不是太过忘乎所以,也不至于落到眼下这个境地。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给自己安排好了一条后路,就算再一次被剥夺贵族的身份,但至少从布拉格斯掳走的财富便足以让他安享晚年。
何况贵族们未必会彻底死心,他们总会有死灰复燃的那一天,他可以等。
他有些惋惜地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曾经属于自己的城市。
然后跟着侍从离开了城堡的天台。
但才刚刚进入大厅之中,那侍从便发出一声惨叫,仰面倒了下去。麦格斯克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手持十字弓的中年男人,以及插在他侍从咽喉上尾羽还在微微颤动的弩矢。
那是一个落魄至极的中年人。
头发蓬乱,脸上也沾满了尘土,但只剩一双眼睛仍旧精光闪闪。他身上的衣服虽然仍旧可以看出其贵族的式样,但早已破破烂烂,污垢不堪,仿佛从垃圾堆里面捡来的一样。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正向着麦格斯克礼貌地微微一笑,然后从他身后的大门中,又各走出两个人来。
麦格斯克惊愕地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布拉格斯贵族议会的一个下级成员——他记得这人好像叫做哈布奇,据说有一个儿子正在白狮军团中任职,颇得公主殿下信任。
而就是这么个人——平素窝窝囊囊,待人接物小心翼翼,丝毫不得罪人的家伙——此刻却手持一把血淋淋的长剑,正目光冷冽地看着他。
而另一个人,麦格斯克并不认识,但却更让他害怕。因为这个骑士装扮、看起来容貌平淡无奇的男人,此刻手持长剑,身上佩戴着一枚精致的徽章,而那徽章之上一团烛火,正熠熠生辉。
那是烛火徽章。
在整个埃鲁因,也只有这么一枚而已。
“斯科特,感谢你带我们来这里,”那中年人微笑着对骑士说道,口气中充满了尊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接下来就由我越俎代庖了。”
骑士看了麦格斯克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欧弗韦尔……”麦格斯克声音有些沙哑:“你们赢了,何必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把我囚禁于此的仇,团长大人不会以为我不打算报了吧?”欧弗韦尔冷冷地看着他:“投靠万物归一会的事情,将布契的情报出卖给玛达拉人,你不会以为无人知晓吧?还有三十年前那场背叛,难道你真以为这笔账,永远没人记得清?”
“可我是贵族,你们不能——!”
“贵族,你不过是万物归一会的走狗罢了。”
麦格斯克瞪大眼睛,他张了张嘴,忽然之间怒吼一声,拔出长剑向两人劈来。
但欧弗韦尔还没来及动手,麦格斯克便看到一截长剑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可笑的是,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把剑究竟是什么时候拔出来的。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哆嗦着跪了下去。
“你竟然对一位剑圣的儿子出手,”欧弗韦尔讥讽的声音说道:“至少在临死之前,你让我佩服了一把你的勇气,老家伙。”
麦格斯克一头栽倒在地。
斯科特这才收回剑。
欧弗韦尔看着他,由衷地说道:“多年不见,你的剑术一点也没有退步。”
但这个男人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傍晚时分。
格里菲因公主才终于见到了银翼骑兵团长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但她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只转过身,将手上那张纸条交给欧弗韦尔。
“我外祖父他自杀了,而维埃罗家族已经向卡拉苏的高地骑士投降了,他们希望得到我的庇护。”
“公主殿下认为呢?”
格里菲因闭上了嘴。
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应当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是高兴吗?但也未必,那毕竟是她的外祖父啊,可说是悲伤,或许又有那么一些算不上。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嗜血成性,但参与过谋反的人必须受到惩罚——至于无辜者,就邀请欧妮小姐代表维埃罗家族成为贵族议院的成员吧。”
“贵族议院,就是新的贵族议会么?”欧弗韦尔抬起头来,询问道。
“是的,埃鲁因的贵族们将在这场战争中浴火重生,以一种新的姿态来带领这个国家,而那些旧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再留下了,”说着,格里菲因自嘲地笑了笑:“一开始,我本来打算许诺你一片伯爵封地的,现在看来也要失言了。”
欧弗韦尔倒在意这一点,他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是我的追求,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一些矫情,但与你的那位骑士相比,也都不算什么了。但我至少庆幸的是,有一些人被利益和贪婪蒙蔽了眼睛,可是总还有人还未与他们为伍。”
“老师,你也是其中之一。”
欧弗韦尔有些自豪地笑了一下。
格里菲因看着他,询问道:“老师,我想邀请你成为埃鲁因贵族议会的第一任议长。”
这头埃鲁因的孤狼听了这个问题,有些感慨地看着远处落入地平线之下的夕阳。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本来这个位置应当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他说道:“无论是王长子殿下,还是布兰多,都比我更加合适。”
“兄长他,的确是埃鲁因的英雄。”
欧弗韦尔有些诧异于公主殿下刻意地回避了那个人。
但格里菲因只是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地凝望着东方隐隐升起的星辰,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重树了这个王国的信念,可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心中并无太多快乐。
原来,自己为此而失去的,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