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沉默了片刻,然后拜倒在地。
无论如何,司马承祯都是他这一世生命历程中一个非常关键和重要的启蒙者,赠予箫剑,传授绝学,并无所图。此等厚恩高义,值得他大礼参拜了。
阿泰忙扶起孔晟,压低声音伏在他耳边小声道:“师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方能相见,希望你保重自己,若是将来……可来天台玉霄峰,观主必能护得你周全。”
阿泰也是一番拳拳真诚。他的意思无非是说,如果孔晟日后混不下去了,走投无路,可以投奔天台保全自己。建功立业什么的不成,苟全性命于乱世总可以吧?其实在阿泰看来,清风明月隐居深山修道练武,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悠哉的活法?
阿泰的声音虽小,但怎么能逃得脱司马承祯的敏锐视听?但司马承祯故作不知,心中却是暗叹伤怀:孔晟啊孔晟,贫道已年过百岁,来日无多,纵然贫道有意庇护,却也是有心无力了。
孔晟又向阿泰报以感激的一瞥。
旋即,孔晟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表章来,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孔晟斗胆,有一表章,烦请恩师带给郭汾阳,请郭汾阳转呈天听!”
司马承祯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过去,打开一观,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请都金陵表?”
司马承祯认真看了下去,等他将孔晟所作洋洋千言的表章读完,忍不住轻笑一声摇头道:“孔晟,你的想法大胆之极,也突兀之极,堪称震惊世人。你这份表章的文采可圈可点,忧国忧民的热忱显而易见,但请都金陵的构想——却太过虚幻并不可行,贫道认为,这样的表章上奏,朝廷和天子定然会付诸笑谈!”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毅然道:“恩师,当前,叛贼何日平定尚未可知,朝廷何不南迁江南积蓄力量等待东山再起,假以时日,大唐必将恢复煌煌盛世!”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之兴亡,肉食者谋。孔晟斗胆上书,无论成与不成,都是为大唐社稷尽份心力!”
这份表章是大诗人李白写于一年多后的《为宋中丞请都金陵表》,孔晟稍加修改而成。他思之再三,还是决定提前将此文以自己的名义、通过司马承祯献呈大唐朝廷,呼吁肃宗皇帝临时迁都金陵,在遭到破坏较小的江南号令天下。
孔晟何尝不知这样的构想太过虚无主义而且略显夸夸其谈,根本不会得到朝廷的认可,迁都的可能性近乎为零。他深知这一点,故意为之,无非还是晋身的一个幌子罢了。
他要通过这份表章,给郭子仪这些名臣、给新登基的肃宗皇帝李亨、给天下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为他日后走出江南困境走向天下做好最后的铺垫。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之兴亡,肉食者谋。”司马承祯眼眸一亮,深深凝望着孔晟点了点头:“孔晟,就冲你这番话,贫道可亲自为你上表!但,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迁都江南事关重大,绝非简单之事。”
“这是贫道最后能为你做的了,你好自为之!”司马承祯似笑非笑地扫了孔晟一眼,然后飘然而去。
阿泰也拍了拍孔晟的肩膀,飞奔了上去。
孔晟面色一红,朝着司马承祯师徒离去的方向深鞠一躬。他知道司马承祯肯定是洞穿了自己的真正意图,临走之言,是一份承诺,也是一次警告。投机取巧之法,毕竟不是正道,用一次无不可,但常用就降低人品了。
他缓缓起身来,挺直了腰板,抬头凝望着烈日高悬的天际。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他需要的就是磨炼己身暗暗继续力量,等待机遇的来临。他相信,这一日不会太过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