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先放过东林党,用别人来举例。
“王爷可知道晋商?”
信王关心天下大事,还是有所涉猎的。
“京师大贾数晋人,孤还是略有耳闻的。”
既然他知道,那就好办了。
孟南贞微微一笑,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在晋商当中,最出名的,莫过于张、王两家。王家资财巨万,富甲天下,不但如此,他们家的人还做到了朝廷里的高官呢。嘉靖年间的兵部右侍郎王崇古,就是王家子弟。至于张家就更不用说了,张家创业的张允龄乃是赫赫有名的大商人,而他的长子,就是万历年间的首辅张思维。张思维弟弟张四教乃是有名的大盐商,在两淮呼风唤雨。张家和王家联姻的同时,还和大学士马自强联姻。马自强的兄弟自自修,却是秦晋之地的大商人。张、王、马三家几乎垄断了北部边疆一带的盐业贸易。王爷不信的话,可去查查,近些年来盐法的状况。您说,朝廷里的大官们和商人的关系,会允许征收商税吗?”
信王木然而立,听着官商勾结的赫然证据,整个人都不寒而栗。
他的头脑里翻转如电,很多过去的事情一幕幕地闪过,让他渐渐因为愤怒而脸色涨红起来。
兄长为国家没钱而愁坏了身子,向大臣们询问对策,结果却无人应对。
兄长说要征收商税,大臣们却蜂拥而出,极力反对,用“与民争利”的罪名抗争。
从前信王也觉着大臣们言之有理,兄长做的确实过了一些。
可今日被孟南贞抽丝剥茧,把大臣们和商人们的关系全都晾出来后,这些大臣们阻止收税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人最愤怒的,不是什么仇恨,而是发现自己被欺骗了。
现在的信王就是如此,特别是在他发现自己以往竟然被那些所谓的名人雅士给耍的团团转的时候,简直是要择人而噬。
他豁然转头,看着额头见汗的李东来,怒声质问道:“先生以往反对征税,也是如此吗?”
“这……这……”
李东来讷讷数声,最终化为悲凉的叹息,知道此事再如何辩解都没用了。
他们这些人的想法如果继续隐藏着,那么他还可以睁眼说瞎话。但被孟南贞一下子把所有的阴私都戳破,再想要去掩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阳光普照,万物显形。
李东来纵有千般才华,万般急智,但是在孟南贞直指本质的分析面前,还是失去了抵抗的余地。
而看到他的样子,信王可谓是痛心疾首到了极点。
奈何他毕竟受到过优良的皇家教育,即使盛怒之下,憋了好久,也才说出来一句。
“李先生,你太让孤失望了。”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李东来万念俱灰,恨不得一死了之。
他自幼寒窗苦读,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进而辅佐君王,开万世之太平。
如今从明主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一时之间,李东来的眼中也不禁流下了懊恼的泪水。
倒是孟南贞呵呵笑了起来。
“王爷缘何责怪起李先生来?他又何错之有?”
信王大袖一拂,怒道:“为了一己之私欲,竟然破坏国家大事,这样的行为还不足以批判吗?”
孟南贞缓缓摇头。
“小的刚才就说过了,以道德来评价政治行为,这本身就是错误的。能够决定政治好坏之分的唯一因素,只有利益。李先生的做法,不管是主动的,还是不自觉的,但都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从这方面来讲,他其实并没有什么错。”
孟南贞的说法,明显和普世的爱国主义教育是相反的。如果是在外面这么说,肯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可眼前的这些人不同,都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看待事物的角度是不同的。
而且他也并没有说完,接着一声苦笑。
“而且就朝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来看,商人们真的没有义务要纳税。”
李东来是真的看不懂孟南贞了。
他一开始为阉党说话,但最后明确立场,又不是支持阉党的。
此刻揭露了商绅集团的本质,却又说他们并没有什么错。
这样的做法,看起来有些墙头草,似乎想要两面投机的样子。
可不管怎么说,孟南贞愿意替他转圜,挽救他在信王面前的危机,还是值得他感激的。
只是孟南贞却没空去感受李东来的态度,因为信王又发作了。
“你说这是什么胡话?这些商人难道不是大明的子民?既然是,那么要求他们纳税,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孟南贞神情庄重,态度也和之前的随意不同。
因为信王随口而出似乎天经地义的话,又涉及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不搞清楚的话,大明的问题是根本没办法彻底扭转和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