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珍贵秘籍,从来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的,绝不给外人查阅的。大伯至县衙户房是沈师爷的关系,没有父子相传这一套,也没有这帐本,故而这等下田征粮的粗活(肥缺),从没有轮过。
大伯很光棍地道:“没有这帐又如何?你大伯我不是一样混至了今日。”
林延潮已是很久没有与人如此耐心解释过了:“大伯,平日没有关系,若是你任户房司吏,没有这本私账,唯有被手下几个典吏架空,到时候还不得看人脸色行事。”
大伯被林延潮说得很没面子,不服气地道:“我既任司吏,上面自有县尊照拂,下面之人岂敢欺我。”
这一刻林延潮也是忍不住道:“大伯你好糊涂,卢知县明知你没有底细,还将你推至司吏,岂是纯一片好心。你司吏位上不稳,唯有有求于他,他帮你一次,你就欠他一份人情,到时他说如何,你唯有便如何。”
大伯听了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门道,若非林延潮一语道破,自己被人卖人,还在替人数钱。
大伯当下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延潮多亏你一番话,都说衙门是凶险之地,延潮,没料到这卢知县心机这么深,亏我还拿他当你的好友,后辈子侄来看待。”
林延潮也是无语,自己与卢知县也是不太熟,恩荣宴上的点头之交。大伯居然还拿他当后辈看待,人家一位七品正印官啊!
可是看着大伯这垂足顿胸,一副后悔不已的样子,林延潮只能劝道:“大伯,这也不是你的错。”
大伯垂泪道:“大伯我好糊涂,还差点连累了你。”
林延潮知大伯内疚,也不说话,静静地陪着他坐在一旁。
大伯道:“延潮,我想通了,我不是当官材料,你不肯让我做官,做得对,是我没有那个本事。当初我不该听了你大娘几句话,就迷了心窍。”
说完大伯拿起桌上酒宴上尚且撤掉的锡制酒壶,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酒。
林延潮也知自己刺破大伯的自尊心了。以往大伯他虽是浑浑噩噩的日子,但每日都是很瞎开心,总觉得自己眼下虽不怎么样,但将来总是有发达一日,然后吹嘘一番。虽是满目的自信,满目的乐观,但林延潮还是喜欢这样的大伯,他平日待自己也很不错。
林延潮取下酒壶道:“你别喝了。”
大伯摇了摇头道:“延潮,你是不是觉得大伯很没有用。”
林延潮寻思了一番,然后道:“大伯,你有没有用,我不知道,只是我记得以前家里穷,三餐都是吃蚬子,那时你与我说将来出息了,就每日让我吃荔枝肉。听了你的话,我总以为出人头地赚了钱,就能齐家。”
“可如今我方知,真正能撑起这个家的,不管赚多少钱,当多大官都不行。养家用的是心,不是钱。这两年我进京赶考为官,真正在家里操持上下,孝敬爷爷的,不是我,而是大伯你。”
听了林延潮的话,大伯一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