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夜合也说那俩女孩儿:“你们这年纪轻轻的,琢磨什么香啊粉啊的,有什么用?你们现在正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却嫌脂粉污颜色呢!别说这‘玉女桃花粉’现在还没传到宫外来了,就算传了出来,依我看,你们抹了也是平白糟蹋自己!”
她这话却没什么人附和,因为这“玉女桃花粉”,可是宫人专门献给舒贵妃的。
桓夜合说跟前这俩女孩儿不需要抹粉,抹了反而是糟蹋自己,固然是实话,可教舒氏姐妹知道了,岂能不怒?这两位承宠二十余年,正是芳华渐逝、担心失宠的时候,最忌讳的估计就是这类话了。
所以桓夜合这番话讲下来,室中竟是一片安静。
见状,盛惟乔到底念着这县主是盛睡鹤的盟友的份上,圆场道:“县主说的是!咱们这年纪才开始学妆扮,不管是自己,还是身边人,这技艺都生涩的很,前些日子元宵灯会,我们姐妹出门看灯,见着一位略长两岁的小姐,妆容十分精致好看,特意让左右记了下来,回家之后打算模仿来着。结果折腾了半晌的脂粉螺黛,最后不但没学成,转过头来,把伺候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可不是糟蹋自己么?”
她这话却是偷换语意,将桓夜合所谓的“糟蹋”,从原本的“我等如此年轻哪里需要学宫中舒贵妃那老女人用脂粉来修饰自己”,巧妙的解释成“我们年轻所以接触严妆这个级别的打扮没多久,技术相当感人”。
这下子室中众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出言赞成,方馨娘与罗琬婳还专门坐近了点,跟盛惟乔讨论起妆容来……罗琬婳就是最先提到“玉女桃花粉”的女孩儿。
如此倒是误打误撞,让本来因为盛兰辞官职不高受到排斥的盛惟乔,融入了跟前的圈子。
盛惟乔揽着盛惟妩,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这俩女孩儿说着话,这俩女孩儿出身都不错,方馨娘是徐采葵介绍的,刑部尚书最喜欢的小孙女;而明显跟方馨娘关系特别好的罗琬婳也不差,她爹罗朴是桓观澜在时的得意门生之一,如今任着翰林院大学士,在朝在野名望都极高。
罗朴早年家境清贫,发奋读书才出的头,成亲也比较晚,膝下子嗣亦不多,所以对子女不分男女都十分宠爱。
是以,无论方馨娘还是罗琬婳,俩女孩儿虽然有些小聪明,实际上没多少真正的心眼。
嗯,真有心眼也干不出来为了讨些新出的宫粉就把主意打到王妃郡主头上去的事情。
哪怕她们的父兄都是高密王膀臂也一样。
相似的年纪相似的在家中的地位相似的脾气性情,唯一的区别就是早年致仕的盛兰辞官职权势不如这两位的父亲,所以很快就说的十分投缘。
不过盛惟乔敷衍这两位之余,眼角瞄着惠和郡主,觉得十分奇怪,暗道:“就算静淑县主方才之所以会在言语中对舒贵妃十分不屑,八成是因为不忿其嫡亲祖父桓公为舒氏姐妹所谋害的缘故,但至少此刻的场面上,她是为了给惠和郡主解围,才说的这个话。何以室中沉默时,惠和郡主居然没吭声,反倒要我来缓和气氛?!”
其他人不敢接桓夜合那话,包括盛惟乔曲解其话中意,无非是因为忌惮舒氏姐妹的得宠。
但惠和郡主却不然,她是高密王爱女,不需要惧怕舒氏姐妹的。
即使是从政治角度考虑,担心得罪舒氏姐妹,会造成这两位倒向孟氏,然而惠和郡主也不该不作声……毕竟,桓夜合也是高密王这边需要拉拢的不是吗?
否则当初容清醉做什么千里迢迢的追着这位县主前往碧水郡?
盛惟乔正思忖间,外头忽然快步走来一名仆妇,走到门槛外才猛然停脚,伸着脖子朝里看,有要紧事儿要禀告的样子。
桓夜合注意到,挑眉唤入:“什么事情?这儿没有外人,只管说来!”
那仆妇闻言,又福了福,才道:“县主,门外传了消息来……”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方继续,“说是太后娘娘因感天子年已半百,却仍旧膝下空虚,是以颁下懿旨,册孟家十四小姐为继后,入主望春宫!”
“……”这消息在场的众人,其实很多都是早就知道了。
但当消息真正落实的时候,室中仍旧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倒不是因为她们唏嘘孟碧筠年方十六,却要嫁给已经五十岁的宣景帝,人家宣景帝还一门心思牵挂在舒氏姐妹身上,对于年仅二八貌美如花的嫡亲表妹毫无兴趣;而是因为,今儿个能在这里参加小聚的,除了年纪最小、心性也还懵懂的盛惟妩之外,其他人都明白:这道懿旨,意味着分庭抗礼已经二十余年之久的高密王与孟氏,将结束这段漫长的对峙期,进入到最后的生死之战!
胜利者继续拥有目前的富贵荣华,甚至更进一步,无数赞誉冠冕加身!
失败者……将一无所有!
不仅仅是高密王跟孟氏本身,也包括……他们的附庸,即,此刻所有在座者,都在此战的波及范围内!
【注】玉女桃花粉:据说是宋代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