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孟氏的魁首,尽管盛睡鹤才学过人,还没资格让他专门亲自上心。所以他的了解,都只是走马观花的大概看一下而已,用途不外乎是偶尔遇见盛睡鹤了,心情好的时候停步勉励个几句,好让年少的进士感受到孟氏对他的重视与期许,从而越发有动力为孟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穿了乃是为了驭人之术随便瞄了几眼。
这会儿尽管对盛家、对徐家、对高密王府都是怀疑万分,无奈来的时候功课没做好,这会儿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是根本一无所知。
担心因此说错话,反被高密王抓到把柄,郑国公此刻只能暂且忍了!
反正,不管高密王怎么个撇清法,今科主考官赵遒与盛睡鹤乃是嫡亲舅甥这个事实在,他不怕日后算账的时候,扳不回这一城!
当务之急,是回去之后,立刻命人前往南风郡,查个水落石出!
噢,前提是,那位传闻中死于乳母扼杀的小皇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否则别说高密王府的嫡三子死而复生了,就是高密王府之前死在“时疫”里的莫侧妃等人统统活了,孟氏最要紧的也是先把那位小皇子给找出来。
不过,尽管在心里做了这样的决定,郑国公暂时还不打算走。
毕竟盛睡鹤虽然确认是高密王夫妇的骨血了,跟不跟高密王夫妇回去王府、什么时候跟高密王夫妇走,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呢!
孟氏这次莫名其妙吃了这么大的亏,险些就把政敌的亲生骨肉当成未来栋梁悉心栽培,就算由于事先准备不足,暂时奈何不了高密王等人,郑国公好歹也要把热闹看完嘛!
此刻抚着长须,就说道:“现在事情的大致经过都已经说开了,那么方才徐老侯爷所提之事,是否也商议好?就是盛睡鹤是盛家栽培出来的,血脉却属高密王府。固然王妃在失子之痛中沉浸十五年之久,以至于华发早生,令人唏嘘;但所谓生恩没有养恩大,盛家长房迄今无嗣,老夫看着,盛家上下对盛睡鹤也真是视若己出的。如今这盛睡鹤的去留……可得好好参详参详啊!”
“扑通!”
谁知道郑国公话音才落,高密王妃已然起身,直接跪到了盛老太爷跟前,二话不说就是“砰砰砰”三个响头,直磕的额上一片瘀青,这才抬起头来,沉声说道:“盛家对我儿的大恩大德,赵子夜在此立誓,今生今世,绝不忘怀!自今日今时起,但有差遣,我赵子夜粉身碎骨,也要报答贵家!”
末了泪流满面,“这位老太爷,求您念在我想这个孩子快想疯了的份上,就让他回到我身边吧!”
说话之际,不知道是身体太弱,还是情绪过于激烈,她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因她忽然下跪发誓正在皱眉的高密王,见状脸色一变,慌忙上前扶住她,低声道:“你冷静点!忘记太医说的话了么?你这会儿不可大喜大悲……好不容易孩子找了回来,难为你不想多看他几年?”
“我还能有几年?”然而高密王妃却不领情,用力将之推开不说,还轻蔑的扫了他一眼,才转向盛老太爷,流着泪道,“十五年前,才知道孩子出事的时候,我伤心过度,非但一夜白头,且折了元气。之后这孩子在玉碟上记载夭折的时候,我其实也差不多已经去了。之所以熬到现在,说到底,只是因为始终没找到他身故的证据,心里存着一丝隐秘的期待罢了……可是十五年熬下来,我如今也已经是油尽灯枯,活不了多久了!”
“老太爷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将平常为我诊断的太医喊过来询问。而且我乃赵家嫡女,虽然出阁多年,然而父兄训诲犹未忘怀,断不敢对恩人撒这样的谎!”
王妃啜泣起来,“就让这孩子随我回去,教我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好好的弥补他。等我去后,如果他愿意,如果盛家也愿意,他还是盛家大公子,好不好?”
郑国公皱起眉,有些惊讶有些惋惜的看着高密王妃,显然没想到,当年那么声名响亮风华绝代的女子,尚未半百,竟已时日无多。
说起来高密王妃的娘家母亲,秦老夫人,至今在堂不说,可称老当益壮……
“难道高密王夫妇今日公然前来宁威侯府认子,真是出于血脉亲情?”郑国公浸淫权谋已久,凡事都喜欢多想,此刻也有点惊疑不定,“当然高密王还不至于如此冲动,现在看来,冲动的却是高密王妃……高密王,八成是拗不过他这个王妃,才不得不来的吧?”
不过当初的高密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盛睡鹤流落在外不说,生育了三子二女的高密王妃,何以偏偏对这个孩子如此的执着,竟到了不顾大局的地步?
郑国公思绪翻腾的时候,盛惟乔则转过头,用忧虑的目光看向盛睡鹤。
毕竟,虽然知道这人对于生身父母,似乎没多少孺慕之情,反而还暗存怨怼,但高密王妃怎么也是十月怀胎将盛睡鹤生下来的人,母子乍重逢,却就得知她因为思念过度享寿不永……做儿子的岂能不大受打击?
只是……
盛睡鹤还真没有。
近在盛惟乔咫尺的他,眼神面容都平静的像是无风的湖面,那样的波澜不惊。
这不是强装出来的冷静,盛惟乔惊愕的凝视着他,这人是真的对于高密王妃活不长了这点毫无波动。
或者说,毫不关心。
盛惟乔微微一个哆嗦:这是怎么回事?
是盛睡鹤冷情冷心至此,还是……高密王方才的解释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真相实则令人心灰意冷。
足以斩断血脉亲情的心灰意冷。
女孩儿蹙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