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正是草木葱茏的时候,春波湖畔尤其芊萰葳蕤。
湖风押着蒹葭翻出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似将艾绿在浩渺的烟水里反复濯洗之后,才凝成了容睡鹤此刻所着玉色袍衫的一角。
已经大致褪去少年稚气的男子,身量颀长,丰姿俊爽,含笑凝睇过来的时候,愈显剑眉飞扬、星眸潋滟。
舒贵妃跟他对望了一眼,一时间竟生出这万顷碧波都不及他双眸幽深旖旎之感,心道:“方才只顾找太后那老妇以及皇后的麻烦,倒没怎么注意这郡王……没想到竟是这样韶润的人物,活脱脱就是书中描写的庭前玉树、阶下芝兰!想当初我们姐妹才侍奉陛下的时候,陛下比这郡王年岁也差不了多少,可论姿容,简直天壤之别!”
她有片刻的怔忪,才缓过神来,微笑道:“密贞郡王不必这样客气,你是陛下亲侄,算起来也是我们姐妹的侄儿。”
扫了眼孟皇后,“唤本宫婶母就好……你怎么过来了?”
按照国朝的规矩,只有皇后才能在帝侄面前自称婶母的。
舒贵妃这么说,显然是再次故意落皇后面子了。
容睡鹤笑盈盈的,从善如流的改口:“舒婶母好!侄儿之前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曾受盛家抚养,记得去年年底北上长安之际,养母刚刚有喜,算算时间,再过两个月就是好日子了。这会儿就想跟妹妹问问养母的情况,只是婶母也知道,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养祖父有些避着侄儿,侄儿所以不敢打扰长辈,想着自己跟妹妹都是小辈,节宴上稍微说几句话,料来应该不至于被人追究什么?”
“你这孩子倒是个有良心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舒贵妃作为宣景帝的宠妃,地位既尊崇,权势也显赫,但宣景帝传了容貌平平的孟太后,年轻时候就不是什么俊朗男子,这会儿上了年纪,又成年沉迷酒色,气色每况愈下,容貌自必不说。
寻常妃嫔或者碍于天子威严,不敢生出腹诽天子长的不好看的心思来。
可舒家姐妹被宣景帝宠惯了,当着人前甩宣景帝脸色都是常事,自然不会对这位天子有多少敬畏。
此刻舒贵妃看着容睡鹤觉得赏心悦目,跟自己说话的态度也亲热,顿时就生出了几分身为“婶母”的慈爱宽容来,闻言笑道,“这都是人之常情,你怕什么?有谁有意见,你叫他们只管来跟婶母说!婶母给你做主!”
容睡鹤笑眯眯的,就跟普天下所有懂事乖巧还会撒娇的晚辈一样,立刻一礼到地,笑道:“婶母这话侄儿可是记住了!往后侄儿求到婶母跟前的时候,婶母可千万不要不理侄儿才是!”
“婶母现在就给你个体面!”舒贵妃长年侍奉宣景帝左右,鲜少有跟俊俏少年男子接触的机会,就算偶尔遇见了几个长的好的,慑于她的名声,对她也是恭恭敬敬,不敢造次,唯恐什么地方不当心得罪了她,给自己全家招祸,何曾有过被容睡鹤这样俊挺男子撒娇调笑的经验?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膝下无子的空虚,还是出于女子对于年轻出色男子本能的喜爱,越看容睡鹤越喜欢,欣然颔首道,“这康昭县主,方才很不懂事,冒犯了婶母,婶母本来打算好好教训她一下的。但一来念着她外家冯家跟婶母的渊源,二来再看你的面子,这事儿今天就这么算了吧!”
说着还从腕上退了只翡翠雕花贵妃镯下来,示意盛惟乔过去接,“给你个镯子压压惊……小女孩儿家,往后说话做事都机灵点!你也不想想,人家正经的血亲都低眉顺眼的看着呢,你出什么头?也真是被家里宠惯了没城府,随便几句好话就听的对人掏心掏肺……还好你福泽深厚,不然你自己想想你今儿个的下场吧!”
盛惟乔心中直想吐血,暗道要不是你挑的事,哪里来这么多是非?这会儿好话坏话都你说了是不是?
却不得不接了镯子还要谢恩。
再看容睡鹤,这家伙满面春风,口角含笑,对着舒贵妃一口一个“婶母”喊的亲亲热热不说,甜言蜜语简直就是信手拈来,没几句就把舒贵妃哄的眉开眼笑,看他的目光,简直就跟看自己亲生骨肉也不差多少了,直感慨:“当初将你掳出王府的那起子东西真正该死!你要是一直在长安长大,我们姐妹膝下不知道有多热闹!”
闻言孟皇后也还罢了,孟霜蓼几个孟家女孩儿,却都变了脸色:贵妃这话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如果是无心也还罢了,如果是有心,她们打算过继容睡鹤做嗣子,那……?!
“所以婶母往后可要多疼些侄儿才是!”容睡鹤自不会理睬孟氏诸女的忐忑,甜甜的跟舒贵妃说着,“侄儿久在南方,初来乍到,对朝野上下都是两眼一抹黑,之前好不容易考取个状元,因是宗室子弟的缘故,这会儿也没有了。如今前途全赖长辈提携,还请婶母帮忙,在陛下跟前多多美言才是!”
舒贵妃笑道:“你这小子,才夸你一句,你还就打草随棍上了?康昭县主的外祖父,好歹也孝敬了本宫好些年呢!你回来这么久,都没到本宫跟前请过安,这会儿要起好处来,倒是忒不客气!”
“婶母这可太冤枉侄儿了!”容睡鹤做出委屈之色,说道,“侄儿之前为盛家收养,吃盛家的穿盛家的用盛家的,结果盛家辛辛苦苦将侄儿栽培成状元,转头侄儿就被高密王府认走了,您说侄儿难道还好意思从盛家拿东西吗?回去王府后,因为与生身父母分别太久,侄儿也不好意思开口要这要那的,如今虽然封的郡王之衔,俸禄修郡王府都不够,手头拮据,却哪里寻得着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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