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睡。”他垂眸说道,过了许久,他又说道,“朕要去慈宁宫。”
黄崇德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反驳,转身便吩咐了下去。
深夜的龙辇抬着宽袍大袖的建熙帝穿过幽幽的宫道,每个人的手心都捏着汗水。
除了建熙帝本人,没有人敢抬头。
人们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深怕在这个节骨眼上搞出什么纰漏,给自己招来杀身大祸。
通向慈宁宫的宫道上,换季的落叶还没有人清扫,宫人们的脚步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建熙帝目光深邃,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寂寞,如此萧条。
在离宫门还有一两条巷子的时候,建熙帝下令停了下来。
他在黄崇德的搀扶之下再一次踩在了地面上,然后向着慈宁宫的方向踽踽而行。
不远处,守夜的宫人已经认出了来人——他们也是不久前才刚刚接到消息,说皇上正往慈宁宫的方向而来。
于是所有人都绷紧了心弦等待着。
深夜的慈宁宫一片寂静,当建熙帝踏进这里深红色的落漆大门,两侧亦没有人喊“皇上驾到”。
只有脚步叠着脚步,衣摆打着衣摆。
慈宁宫的宫人们擎着灯笼在道路两侧等候,人人带着银色的半盔,嘴角平齐没有任何表情。
掌事宫女已经在院中等候。
“太后醒了吗?”建熙帝轻声问道。
宫女点头。
建熙帝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窗户,“是没睡,还是刚刚被叫醒的。”
宫女茫然地抓紧了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一旁黄崇德道,“若是还没睡,你就摇头,若是被叫醒了,你就点头。”
宫女再次点了点头。
“太后还好吗,这些日子。”建熙帝又问道。
宫女第三次点了点头。
建熙帝的脸色阴沉了几分,“朕问你话,一直点头是什么意思?”
宫女立时跪了下来,向着建熙帝不住地磕头,发出了如同兽类的嗷呜低语。
黄崇德这次没有说话——这里的一切陈设、规矩……都是建熙帝亲手定下来的,他不可能不记得,当初是他自己下令割掉了所有宫人的舌头,然后给所有人带上铁面具,不让任何人知晓这里都有谁。
可皇帝还是要生气。
他怎么可能不气呢。
这个方法是如此有效,以至于在隔绝了所有人之后,如今也将他隔绝在外。
慈宁宫的门,就在此时缓缓打开。
依然是两个戴着铁面具的宫人走了出来,他们小心地握住了大门的边框,用力将门微微提起,然后无声地走出四分之一道圆弧。
建熙帝的目光也便从宫女身上移开,他提着衣摆,拾级而上,身后只有黄崇德紧紧跟随。
朴素而整洁的慈宁宫里,莫名被深夜唤醒的太后莫名其妙地坐在正厅的茶座上,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似乎也不在乎。
既然坐在了茶座之前,她便命人开始烧水,自己拿起茶杯,没一会儿又握着杯子打起了盹儿。
直到一阵夜风从外面吹来。
太后抬起头,望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母亲。”建熙帝低低地喊了一声,“朕……今晚来看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