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这一向都是人不兼官,官不兼事。
要设置专项科举,岂不是说,劳力者可凭自身技艺,跻身劳心者之列?
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一日的太和殿一片肃杀,除了少数人面色如常,大部分人都眸带阴云。
大太监卢豆一声“皇上驾到”,众人立刻齐声跪拜,陈翊琮快步而来,他穿越众臣,走上高高的龙椅,脸色亦是一贯的淡漠。
落座之后,陈翊琮一如既往地开口,丢出一句他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作为今日舌战的开篇——
“议事吧。”
朝臣几乎就在等着皇帝的这句话,下一瞬,大约有十几人异口同声地抬起了头,“臣有本要奏!”。
陈翊琮略略抬眸——礼部尚书、工部尚书、还有各部不少的左右侍郎都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陈翊琮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沉默让大殿里的气氛凝重了起来。
众人感受到了皇帝审视的目光,在这沉默之间,他们听见自己胸膛的心跳正扑通扑通作响。
如同建熙帝一样,年少的陈翊琮已经学会如何利用沉默来打乱对手的阵脚和巩固自身的威严。
在某个恰如其分的时刻,他将目光投向吏部侍郎江崇文那边——这是个年纪介于张守中和孙北吉之间,年纪大约在五十六七的老臣。
按官衔,江崇文不是这些等待发言的人中最高的一个,但绝对是最难缠的一个——他最擅长从细枝末节着手,层层推进,以枯燥无味却密不透风的论证,把水搅浑。
他身型干瘦,眉心之间皱褶颇多,大抵是因为常常不高兴所以皱眉的缘故。
不过这或许也怪不得他,吏部的官员执掌大周官吏的陟罚臧否,是真正的权力集中地。
也因此,这一部的堂官进入内阁,出任首辅、次辅的也最多。
然而以江崇文资历之深厚,至今却依旧坐在区区侍郎的位置上,不可不谓时运不济——谁让挡在他身前的是前恭王府老臣孙北吉和帝师张守中呢?
“江大人。”陈翊琮微微扬眉,“你先说说吧。”
众人都为之侧目。
皇帝让江崇文先开口,几乎是先捡了一块硬骨头开啃。
这老臣面如枯藤,眼中古井无波,他微微向外踏了几步,站在了金銮殿中央的空道上,双手呈上一例奏折。
太监卢豆走下厚毯铺盖的台阶,将江崇文手中的奏折接过,而后再递送给朝堂上的皇帝。
江崇文久不开口,陈翊琮便一目十行地看起了他的奏折。
不多时,皇帝笑了起来,“……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臣的想法,奏折里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朕看不懂。”陈翊琮依旧微笑,“朝中议事,你递一封请辞书上来,是想干什么?”
朝堂中传来一阵议论声。
然而还有一些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讶异——因为这样的请辞书,他们怀里也揣着一份。
大周建国至今,能否守住士人之尊严,就看今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