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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燃烧的牛粪堆边,借着那一点点昏暗得如同红炭发出的微光,老先生在沙盘上一个个写下周人的文字,然后轻声念给他们听。
所有人不能齐声诵读,便在心里跟着先生一道诵读。
每当孩子们开始上课,大人们便轮流值守,靠在帐篷的门口把风,一旦有金人靠近巡视,那人便发出暗号,老先生伸手一巴掌便抹平沙盘,而孩子们则强忍着笑,像做坏事快要被抓先行一样“刺溜”一下溜回各自的床铺上……对孩子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刺激、更好玩的游戏了。
有几次轮到柏灵,她坐在帐篷口守夜,远远听着老先生那竭力压低的声音和孩子们小声的提问,只觉得眼眶微热。
总是有一些像这样的时刻,让她觉得即便隔着千百年甚至更远的时代,在她的身上依然有一些不断传承下来的东西正和这些夜晚的呢喃声发出了共鸣,它们微弱又洪亮,好像连一点点风声都能掩盖,可又穿透了历史,被一代又一代的人听见。
因着这一点不被人知晓的呢喃,她从未忘记自己的来处,那么对这些流离失所的周人而言,大概也是如此。
……
除夕的前夜,尽管金人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更叫人开心的消息,但所有人的脸上还是多了几分喜悦。
纸在这里已经成了奢侈品,家家户户自然拿不出能贴在门楣上的红纸春联,但私底下的周人们还是做起各自的准备,每个帐篷的人都在一块儿拟着自己的春联,大家约好等到除夕的晚上一起出来评一评,看谁写得最好。
不过今晚有个热闹的好事,这批从两头望迁徙而来的百姓中,最小的那一个今天刚满周岁,每个帐篷各自凑了些东西让孩子抓周——也作为送给这孩子的周岁礼物。
这样的热闹在从前并不是什么兴师动众的大事,但在这个时候也有了别样的意味,众人秘密地商量着,几乎把这当作了和筹备除夕一样的大事。
为了避免引起金人和那些辖管走狗的注意,所有的帐篷都只派了一个人去到那对夫妇所在的营帐中,且还是分别造访的。
柏灵算着时辰在傍晚出发,进屋的时候前面来的人来没有走,地上摆满了送来的礼物,有用羊皮缝的兔儿爷帽,枯草编织的大元宝……不一而足,一样来送周岁礼的那人一见柏灵来了,连忙笑着问起柏灵带了什么来。
柏灵卖着关子不说,非要他先亮出自己送的礼来。
那人笑着道,“那未免就太欺负人你们了。”
说着就取出一根墨棒来,那墨棒成色就连柏灵这种不懂鉴赏的也能瞧出好来。
“只要能拣块质地合适的石头回来磨成砚,这一支墨棒就能用上许多年。”那人得意道,“这宝贝一直是我压箱底的,现在就给我这小侄儿!”
说罢,他笑着看向柏灵,“好了,我说完了,你们送的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柏灵莞尔,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布包来,她捏着帕子的边角一点点展开——里头包着一双小小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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