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憔悴地描述着自己的心事,但却没有哭。
昨晚一夜,她就住在一件空荡荡的病房里,几乎把眼泪都流干了。
她本以为姐姐会找到她,给她解释自己的选择。
但蝴蝶香奈惠却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九郎,我到底该怎么做?”
她紧紧拉住九郎的衣袖,希望这个一直表现得很成熟的少年能给她一点建议。
“我只有姐姐这最后一个家人了,一想到她以后会改成其他人的姓氏,变成别人的妻子,心里就像塞了玻璃渣子一样的痛。”
“明明她有了喜欢的人,我应该为她开心不是吗?可我首先想到的,却是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她垂下头,语气低落到了极点,自嘲地微微一笑。
“现在,你一定也觉得我是个很差劲的人吧。”
“完全没有哦。”
九郎的回答没有迟疑,像一道暖流闯入蝴蝶忍的心中。
“我只觉得忍姐是个很真诚的人。”
他表情坚定地说道,“能坦然面对自己心中的阴暗想法,你已经胜过许多自欺欺人的伪君子了。”
“……”蝴蝶忍愣愣地看着对方。
果然,每次跟这弦一郎和九郎对兄弟交谈,她就会觉得自己才是个孩子。
但比起一看就有许多深层目的的弦一郎,九郎总是更真诚,也更有智慧。
“可认识到了这一点,然后又该怎么消除这阴暗的念头呢?”
蝴蝶忍追问道:“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只会更加讨厌自己的不成熟。”
“我也想高高兴兴地看着姐姐走出过去的阴霾,迎接新的人生……”
“但我就是做不到。”
“忍姐……”
九郎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先走出过去阴霾中走出去呢?”
“一个人要是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获得幸福,又怎么可能幻想得出别人获得幸福的样子?”
“也许你不能接受的,并不是香奈惠小姐会离你而去。”
“而是担心她脱离了现在这个已经定型的生活,将自己抛入一片未知之中。”
“所以,忍姐你并不是无法接受改变,而是根本不相信改变后的生活会一番风顺。”
“毕竟在你的描述里,风柱先生似乎也是个不顾自己安危、喜欢给被人添麻烦的角色,很有可能会为香奈惠小姐带来更多的不幸,有这样的担心实属正常。”
“但你们之间是伙伴的关系,又不能容忍这样的想法产生,所以才以恶劣的动机揣在自己身上。”
他说到这里,语气轻柔又温和,变得如同蝴蝶香奈惠平常一般。
“所以,请不要质疑自己是否自私后者不成熟……”
“你只是需要一个证据,一个不死川先生能给香奈惠小姐带来幸福安宁的证据罢了。”
“与其为此纠结,为什么不给他们和自己一点时间呢?”
九郎最后说道:“我相信,香奈惠小姐没有主动找你,也是因为觉得自己缺少说服你的论据而已。”
“与其让这样的误会分裂你们的感情,为什么不主动找她坦诚心意、说明你的担忧呢?”
“甚至,你可以去跟他们做一些约定之类的事情,让你能够安下心来。”
“许多时候,无法弥补的裂痕,反而就是在为彼此着想的角力和沉默中产生的。”
“只要你们还愿意沟通,就没有什么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蝴蝶忍终于重新抬起头,站起来对着九郎鞠了一躬。
“真得太感谢你了,九郎。”
“没什么好感谢的。”九郎微笑着避让开来,“昨天晚上香奈惠小姐也一定没有睡好,以她的性格一定会自责愧疚的。”
听到了九郎话中的暗示,蝴蝶忍眼中露出一丝坚定,“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她说清……”
然而,她这句话尚未说完,眼神却陡然机警起来,转过身体的瞬间,下意识将九郎掩护在身后。
“忍小姐?”
九郎有些不解,他打量着四周环境,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之处。
这可是大白天,难道还会有鬼吗?
“别说话。”
蝴蝶忍暗紫色的眼睛里满是警惕,额头一片苍白,青色的血管微微跳动,显然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窥视我们。”
而且很强。
比上弦之六给她的威胁感还要强。
说完,她便立刻在一片灰蒙蒙的视界中找出了稍显违和的存在。
虽说因为昨天的火灾,屋外的一切都覆盖了灰烬,但院子里的那棵松树顶端,却凭空多了一团稍显多余的灰色“悬挂物”,像是一颗变异的松果。
蝴蝶忍仔细打量了那团奇异的蛹状物,突然发现那东西居然会眨眼睛?
“是猫头鹰?”
她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可刚刚明明有一种被强敌锁定的感觉……难道是错觉,而且,为什么猫头鹰这种东西会在白天出现?”
蝴蝶忍没注意到的是,她身后的九郎听到猫头鹰三个字时,嘴唇不自觉地紧紧抿在一起,显然是联想到了什么令他十分不快的东西。
当他顺着蝴蝶忍的视线看去,果然发现,那只猫头鹰与他记忆中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灰白相间的杂色羽毛,远看时仿佛一团若隐若现的幻影,和当年在佛堂中看到的一般无二。
九郎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对方有意让他看到的。
果然,当他的视线与那只猫头鹰对上的瞬间,后者立刻扑打着翅膀从八米多高的树上俯冲而下。
蝴蝶忍生怕那东西会袭击九郎,立刻拔出日轮刀打算将其驱赶。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只灰白色的猫头鹰速度极快不说,居然还在身后拉出一道道虚幻的影子来。
当其冲到两人眼前时,却突然化作一团散落的羽毛和烟雾。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烟雾中凭空出现,足足有两米四的魁梧身材拉出巨大的阴影,直接将面朝阳光的两人遮在其中,身后的麻花辫啪的一声甩过来,刚好将蝴蝶忍下意识刺来的日轮刀卡在头发的缝隙中。
“不错的警惕性,还有一双不输给忍者的眼睛。”
他声音闷闷沉沉,语气带着几分夸奖地将小太刀从他的头发冲拔出。
那把刃长半米的小太刀,在蒲扇般的大手之中,和平常人手中的水果刀也差不了多少了。
正当蝴蝶忍被这个巨人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时,对方那巨大的身影却突然倾倒,对着自己、或者说身后的九郎单膝跪拜,硕大的头颅也深深地垂落下去。
“九郎大人,许久不见。”
九郎眼神复杂地看着害死自己养父母的始作俑者,良久才叫出了此人的名字。
“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