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掉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死水一潭的大脑被它扣开了一扇透光的大门。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啊,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说的话吗?
红发就是恶魔吗?身上有邪神印迹就是邪神信徒吗?附庸就永远是附庸吗?
明明他也在追求自由,他也不甘心被别人掌握命运,甚至背叛了王国和主人逃到这里,追随了一位新的雇主,为什么他还看不起奴隶?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执行死刑,以他的罪名,多半也会被贬为奴隶,罚去边疆做苦役。
奴隶不是天生就是奴隶的,贵族的祖先也不一定是贵族,所以奴隶跟他有什么区别?
奴隶只是缺少武器,只是缺乏练习,要是他们和他接受一样的教育,不也能成为一名骑士吗?
特洛伊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也为罗薇的高尚人格感到敬佩。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罗薇告诉他说:你们才是这片大陆真正的主人。如果你自己都厌弃自己,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那时候他就觉得,她像一位坚守在时间长河里的智者,默默地记录着世间的历史,孤独地为沉默的人们书写真相。
现在,他又再一次认识到,她的思想有多么深邃,而他的认知有多么浅薄。
他永远都追不上她的脚步,永远。
“噔噔噔……”
帐篷外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掀了起来。
罗薇和特洛伊同时看去,只见苍白的背景下,一束火红像朔漠的寒风一样雷厉风行地吹了进来。
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虬髯大汉,他的肩膀宽阔得像一座山丘,粗砺的脸被一圈红色的毛发包裹着,绿色的眼睛像北地冰雪覆盖下的青色松林,在岁月的积淀中落下了一笔浓墨重彩。
奴隶贩子的首领,竟然是一个红发人。
特洛伊顿时怔住,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
同为红发,他只敢躲藏在斗篷深深的帽檐里,像一只见不得光的鼹鼠,对方却大大方方地把头发露了出来,眼神凌厉又骄傲。
虬髯大汉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微不可察地从特洛伊的剑上刮过,落到了罗薇的脸上。
“尊贵的小姐,我是扎克利·布尼安,这片场子的主事人,听说您想买下我这儿所有的奴隶?”
扎克利一进门就谈起了生意,直白得让人惊讶。
他说话时浓密的红胡子不停地抖动,让罗薇想起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绰号“巴巴罗萨”的腓比烈一世。
巴巴罗萨,就是红胡子的意思。
扎克利粗犷的风格带给人强大的压迫利,连特洛伊都紧绷了起来,但罗薇还是悠闲地坐在鹿皮椅上,纯黑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丝好奇。
“原来是布尼安先生,”她弯起了温柔的唇角,“我名罗薇,罗是我的姓氏。”
“罗……罗薇小姐?”扎克利皱起了红棕色的浓眉。
姓罗,名薇,名字却叫罗薇,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在扎克利疑惑的时候,罗薇按着扶手站了起来:“布尼安先生,我想知道,你这里有多少奴隶呢?”
“你要多少?”扎克利问。
罗薇淡笑:“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哈哈哈哈,”扎克利仰起脖子发出一阵狂笑,笑完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稚嫩得像刚爬出鸟巢的少女,语气玩味道,“我这里可不是贵族小姐逗乐的地方。”
他举起了一只硬邦邦的拳头,向罗薇展示:“看到了吗,我能用它一拳砸碎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