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道:“今日为你无二社社宴,改日得闲时再履诺不迟。”
与没有第二个朋友的他不同,她总是很忙,总有许多人要顾及,就像端午那日的五彩绳。
“那随时恭候。”
常岁宁言罢视线落回到那棋盘之上,忽而道:“此处怎少了一颗棋子?”
崔璟眉头一跳,随她看过去:“……有吗?”
常岁宁笃定地指向最后落子处:“就在此处,少了一颗白子。”
崔璟:“……”
如此敏锐真的合理吗?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方才曾有伙计过来,欲将棋盘撤下,应是那时少的……”
这也不算撒谎吧,他只是……话说了一半而已。
但,一颗棋子,是什么值得私藏的秘密吗?
早在崔琅出声时,他便大可坦然地放回去,如此才是正常反应不是吗?
所以,他到底在做什么?
崔璟费解间,余光扫到站在不远处的下属,不禁想——他该不会是被崔元祥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脑疾吧?
察觉到自家大都督的视线,元祥有些莫名。
通往竹院的月洞门后,藏在那里的粉袍少年压低声音道:“瞧见了没,我师父和长兄坐着说话呢!”
一壶连连点头:“瞧见了瞧见了……”
所以郎君能不能把强行掰着他脑袋、撑大他眼睛的手拿开啊!
“你帮着看清楚了,回头记得和母亲讲!”崔琅强迫一壶看了又看,“这可是我的功劳!”
“是是是……”
崔琅面上忽现感慨之色:“先甭管能不能成,我替阿娘尽心卖命是真,想我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崔琅啊崔琅,这个家,没你怕是得散啊。”
言毕,转身拿事了拂衣去的语气道:“行了,走吧。”
常岁宁也未再与崔璟久坐,起身之际约定改日一起下棋。
崔璟目送她回了竹院,才转身离开了这座乐馆,临走前让元祥多付了些茶水钱。
上马之际,青年若有所思地将那枚棋子收入了怀中,妥善安放。
青年驱马而去,身形很快消失在长街之上。
夕阳西下,登泰楼内,有人静立许久,仰望着那幅大名鼎鼎的山林虎行图——
这大名鼎鼎四字,从前在他听来是有些讽刺意味的,但现下……
身边不时有人来往,有同样前来观画之人,也有寻常食客,但这些皆与他无关,他眼中只有那幅被高高悬挂于楼中的画。
他面上很静,然而内心从无一刻平息。
楼中开始掌灯。
有宵禁的日子里,晚间做不了什么生意,楼中伙计已经开始准备打烊。
但那站了半日的年轻人,此时仍独自站在楼中看画,只是大约是真的站不住了,改为了席地而坐。
孟列听闻此事,并未让伙计赶人,而是交待:“今夜给他留一盏灯吧。”
虽才半日,但那位宋举人输棋之事也已经传开了。
“说来,常大将军府上的这女娃娃……”他忽而眯起眼睛道:“同从前当真是判若两人啊。”
正对账的掌柜笑了道:“从前东家也没怎么见过这常娘子吧?”
“正是因为从前不经常见……”孟列仰头看向挂着那幅画的二楼,思索着道:“可如今几乎是每日都能听到她了。”
这京城之中,每日都有不同的新鲜事,想要被人记住并时常提及,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是因为您花了四千两买下了那幅画,挂在咱们酒楼啊。”掌柜的笑着道:“谁瞧见了那幅画,不得提到作画之人呢?”
孟列顿觉心口一痛。
他的四千两!
不,是殿下的四千两!
若殿下还在,得知此事少不得也要心痛,定会指责他没守好家业的!
孟列又在心里将常阔那老贼骂了一通。
不多时,他回到后院,来到了自己的卧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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