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宁轻呼出了一口气,面上却挂着轻松的笑意。
她的确不太能走得动了,便也听劝,重新爬上了马背。
她下意识地看向汴州和洛阳的方向。
其实不止有一点辛苦,是很辛苦,但能杀了徐正业,便很“值得”。
汴州与洛阳,未有一株草木受到殃及。
江南之地,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很快便可以重新回家了,已经造成的伤痛已无法挽回消弭,但还能回家,便是当下最大的慰藉。
常岁宁看向远处时,手指下意识地去抓缰绳,却抓了个空。
她收回视线,只见那缰绳已被崔璟握在手中。
他在旁侧,牵着她的马,慢慢往前走去。
常岁宁意外了一下,便伸出手去:“怎能让你为我牵马,还是我自己来吧。”
好歹是堂堂玄策军的上将军,后头好些人都瞧着呢。
“怎么不能。”崔璟目不斜视,看向前方:“你是再次立下了奇功的宁远将军,何人为你牵马都很妥当。”
她的手受伤了,而缰绳粗糙。
他并不在意旁人或下属的目光,或者说,他本也不觉得为她牵马是什么有失身份的举动。
见他如此,常岁宁便也不再坚持拿回缰绳,恰好她有一些话想要问他。
此刻诸事已定,已经不着急了,士兵和马都很累了,慢慢走着,便当歇一歇了。
崔璟为常岁宁牵马在前,白校尉元祥等人,及崔璟带来的数十名玄策军在后,也多牵着马,或坐在马背上缓行。
马匹边走,边甩着尾巴啃两口嫩草。
刚经历过一场血腥的战事,更显得此刻这短暂的闲暇无比珍贵。
此一程风光甚好,风清草绿,远离人烟,人与马都可以在这一段归途中感受到来自天地所赠予的天然抚慰治愈。
而太放松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些跟在后面的近百人马,伸着脑袋打量着前方那二人一马,恨不能将脖子抻断。
白校尉看起来倒很沉稳,没有流露出半分抓耳挠腮之色,但心里已经再次生出“恨未能生为一只苍蝇,以便实现八卦自由”的遗憾之情。
至于为何不跟近些看?是他们不想吗?
不,是元祥不准。
元祥走在他们最前头,好似一条牧羊的猎犬,看管着身后的羊群,不允许任何一只羊离队。
大都督好不容易才见到常娘子一面,他不允许任何羊,不,任何人打搅大都督和常娘子说话。
近距离八卦不得,大家便唯有巴结起了元祥,一口一个元祥哥,试图从元祥这里听点儿什么,哪怕是边角料也好。
元祥今日的地位便格外超群。
众人在后窃窃私语,而又默契地分为两派,玄策军属于热情豪放派,“宁远军”则五分矜持,三分含蓄,以及死也没想到的、有生之年能在玄策军面前生出来的两分优越感。
豪放派屡屡热情夸赞:“你们宁远将军可真是厉害……”
提到自家大都督,则拿出王婆卖瓜的姿态:“你们瞧,我们大都督他眼里多有活儿啊!”
又是给披风,又是牵马的……殷勤到是能随机气晕几位清河崔氏族人的程度。
“徐正业那一万精锐骑兵,可是被你截下了?”常岁宁问崔璟。
“是。”崔璟答她:“我暗中调遣了一千部下,阻截徐正业的骑兵。”
常岁宁看向他。
试图拿一千阻截一万,换作旁人来说这话,便要落得一个狂妄无知的评价,但他是崔璟,他手下所领是玄策军。
若说寻常玄策军可以一挡十,那在他的手中,便可有一敌百之势。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正是如此了。
常岁宁又问他:“你怎这般清楚他们的行军路线?”
从前与他说话,她句句都要带一句崔大都督,但自天女塔那夜告别后,她即知晓,他知晓了她的秘密,此刻无旁人在,便心照不宣而又自然而然地改了称呼。
她左一声“崔璟”,右一声“你”,旁人听了或觉有些失礼,但崔璟听来,却是格外地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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