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满抬起手,向崔璟行礼:“多谢崔大都督。”
他这一礼,是称得上真切的。
他自然也早就听闻过这位玄策军上将军的威名,而此次协作之下,虽接触不算太多,亦可见对方的确能力过人,且顾全大局,是真正心有丘壑之人。
“纵兄长未曾出事,此战也同样必败。”从崔璟帐中离开的路上,石满自语般道。
他身侧的部将语气复杂地道:“是,我等也算机缘巧合之下,捡回了一条性命。”
石满转头看向那一座座营帐,似在找寻什么人的身影。
他们很快被带到了一座单独的营帐中,帐内日常用物大致齐全,不算优待,却也不曾苛待。
几名武将活动罢被绑得僵硬的臂膀,便各自坐下喝水,气氛是尘埃落定后的沉寂。
但这沉寂很快被打破。
“——狗儿呢?!”
石老夫人的声音传来,坐在那里出神的石满立刻抬眼看去:“娘,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身上有伤,我特意和郝统领商议罢,得了那位常刺史的准允,才能过来照看你!”
石老夫人说话间,已经走到石满跟前,查看罢那只伤手,不禁悚然一惊:“狗儿,你这只手……是没了?”
石满一笑:“不妨事,还剩下一只。”
石老夫人红了眼圈:“那你往后岂不是不能再从军了……”
石满:“娘,如此才是最好的。”
他的分量与其他人不同,他曾是康定山最有力的左膀右臂,若想长久保命,这是最稳妥的选择。
“你呀!”石老夫人似乎懂了什么,哭着拿手指重重地点了点儿子的头的:“你说说你,到头来图得是什么!”
最终万千心绪,也只剩下了心疼。
石老夫人性子强势,不顾石满反对,拆看了他手上伤布,查看伤口恢复情况。
石老夫人看着那光秃秃的手腕,既痛又恼:“……你这上的什么药?十多日了,怎还见血!”
“你等着,为娘给你找些百草霜来!”
石满连忙阻拦:“娘……待会儿自有医士来为我上药。”
他娘口中的百草霜,听来神妙,实际上却是锅灰。
那玩意儿,他不仅涂过,还喝过。
他娘乃是土方狂热爱好者,而他自幼便是这狂热之下的受害者。
<div class="contentadv"> 听说有医士上药,石老夫人仍不消停:“那我给你找些马尿来,先洗一洗,再让医士上药,这样好得更快,从前那些大夫给人接骨治伤之前,都是这样用!这军营里头,必然最不缺马尿的,娘给你借一桶来,咱好好泡一泡!”
“……”石满满面痛苦之色:“娘,求您歇一歇吧。”
这时,恰逢曹医士过来,石满如见救星:“娘,医士已经到了!”
那几名部将也为石满捏了把汗,连忙道:“医士快请!”
因今日的得意之作而心情很好的曹医士带着一名年轻学徒上前,替石满查看处理伤口。
石老夫人在旁道:“这位大夫,有劳您帮我儿仔细瞧瞧,可还有其它要紧伤处。再探探脉象,看他可有内伤没有……”
说着,叹道:“本还指望他早日娶一房续弦,叫家里热闹热闹呢。”
又无比惋惜地对石满道:“娘原本想着,牵一牵你与那郝统领的线,现下你落了个残疾,倒是高攀不上人家了……”
石满拧眉,所以,这位郝统领,竟是个女子?
不过,他娘不是被挟持做人质来了吗,怎么还替他相看上了?
这些时日,石老夫人对荠菜的喜爱溢于言表,就连一贯粗枝大叶的何武虎都察觉到了异样。
今日远远见得石满本人来了军中,又打听得知此人丧妻多年未再娶,何武虎只觉茅塞顿开,顿时明白了石老夫人的企图。
何武虎生出几分不安,找到机会佯装与荠菜偶遇,寒暄几句后,闲谈般打听道:“……荠菜大姐,您如今在军中,可有瞧得上眼的没有?”
说话间,无声挺直了宽厚的身躯,笑意略显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