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镜国师得道升仙,归虚化生而去,朕感念其功德,愿为其铸仙身建道观,受世人参拜供奉。”
司宫台掌事会意应下,捧着拂尘退去。
殿外夜色深浓,风吹过,树影婆娑。
姚翼自大理寺下值归家,和往常一样,先低声向贴身的仆从问了一句:“女郎可有家书传回?”
仆从摇头:“郎主,尚无……”
姚翼叹了口气。
自去年他试图让女儿打探那女娃“背后之人”,女儿不单来信拒绝了他,之后就连家书都很少传回了,倒像是跟他避嫌上了……
“真就是有了主公忘了亲爹啊。”姚翼低声念叨了一句。
不过,就算女儿不传书回来,他也偶然听说过女儿的事,京中也有人在传,那常节使身边有一位能力出众的女史,很得常节使重用……
但是谁又能想得到,那会是他姚翼的女儿呢?
先前大云寺祭天,神象伤人当场,裴氏阴谋败露,冉儿自毁面容……闹得沸沸扬扬。
现如今世人都当冉儿已半入空门,不再出现在人前,却不知她早已去到了当初那险些丧命于神象之下的常家女郎身边。
实是世事莫测啊。
姚翼在心底感慨。
但比世事更莫测的,却是那个女娃……
即便如今想来,他仍旧觉得奇异,九娘性柔弱,表姨母也胆小得很,这家女子往上数三代,就凑不出一个像样的胆子来,怎就生出了这样一个胆大的女娃来呢?
莫非是前头的长辈们没长全的、省下来的胆子,到头来全都生在这女娃一个人身上了?
也或许……是随了那位吧。
倒也别说,如今放眼四下,姓李的人物抖一抖,数一数,倒真没几个比得上她这般顾全大局……就拿今次解荆州之危来说,便是毋庸置疑的护国之举了。
“果真是……以身入局,续世道以白昼。”千里外,有老者叹息着,放下了掐算的手指。
“您是道家吧?”摇桨的船夫见老者掐指,笑着攀谈:“不知您师从何门呐?”
老者哈地一笑:“无师无门,乱修一通罢了。”
船夫却不认同,他虽不通道家事,但这老者一看便有几分仙风在身上,想来只是不愿过多透露罢了。
小船划开稀薄夜色,于拂晓之际靠了岸。
老者上岸离开,船夫下意识地目送,只见那老者一身灰布袍,步履格外轻快,很快消失在绿油油的小径上。
拂晓之间,天地一片雾蓝,渔夫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又掂了掂手里的十来个铜板,才确认载人夜渡并非幻觉,只是仍忍不住纳罕:“倒真像是遇着了神仙一般……”
那“神仙”行至朝阳升起时,折了只青荷叶,在泉边掬了清凉泉水饮罢,拿衣袖轻拭嘴角,发出一声愉悦喟叹,遂起得身来,负手而行,往南面飘然而去:“是时候该去江都赴约了……”
此时的江都,百花竟放,人流如织,正是一幅初夏喧闹的江南早景。
近来的江都刺史府也颇为喧闹。
诸州刺史已达,此时正聚于前堂议事,并向王长史催问:“……敢问常节使何时回来?”
安州之事,他们俱已知晓,是以此刻这催问声中,听来也多为关切,而无一丝不耐。
安州曹宏宣,黄州盛宝明事败伏诛,给舒州和光州刺史带来了尤其重的心理阴影,若非他们及时醒悟,只怕此时坟都垒起来了……不对,如此死法,连坟都没有。
除了阴影之外,光州刺史心头还有几分不为人知的火热——很快就能见到真正适合带他造反的人了,对方如此能耐,倒叫他相当期待。
期待之下,光州刺史便也问了一句:“不知节度使是否已经动身回江都了?”
王长史正要说话时,众人忽听堂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近,隐隐还夹杂着诸多行礼的声音。
一名小吏快步奔来传话,满脸欣喜地道:“节度使大人回来了!”
堂内众人闻言精神一振,连忙整理官袍仪容,转身往堂外看去。
这时,却见一名穿着同样官服的年轻人,已满面喜色地大步往堂外迎去。
众人定睛一瞧,只见是那和州刺史云回——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机深沉!
而如此媚上之举,他们……他们又岂能落于区区小儿之后!
众人连忙跟从,皆往堂外涌去。
此处为刺史府前院,常岁宁是在府外下的马,直接便往此处而来,所以只慢了通传之人些许工夫。
她与身后大军分开而行,行程并未对外透露,只姚冉王长史等人知晓,昨日午后,姚冉便亲自出了江都城前去迎候。
常岁宁在城外歇整了一晚,今早天色初亮,洗漱沐浴收拾了形容,换上了姚冉带去的节度使官袍,方才动身回城。
此时众人所见,那在众人的拥簇下走来的少女身形高挑,步伐轻盈,面容耀目,而那历来不属于女子的节度使袍服,在她身上却甚合体,将其衬得意气风发,也为她镀上一层名为权力的无上光芒。
“叫诸位久等了。”她走近间,微拱手一礼,并未故作威严,而是带上了一点笑意。
众刺史们连忙抬手施礼,声音此起彼伏间,那负手而行的少女足下却未停留。
他们连忙恭敬地让至两侧,跟随她进了堂内。
常岁宁在堂中最上首坐下,姿态随意从容。
众人在下方站定,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和常岁宁见面,是以便开始自报身份。
“和州刺史云回!”
“滁州刺史班润!”
“……”
“楚州刺史沈文双……”
“庐州刺史梁坦之!”
以及跟随常岁宁一同返回江都的:“申洲刺史丁肃!”
“……”
“——参见节度使!”
诸州刺史报罢姓名,齐齐地向上首之人拜下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