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痕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零散的碎肉和烧得乌黑的残肢。
军队和警方一直在安排市民撤退。
整整一个白天,从城市中央延伸过来的密集人流根本没有缩减的迹象,远处的高楼大厦仿佛一台台能够自动造人的机器,总会不断从底部的出口前,吐出一个个匆忙加入的人影。
顾克刚无法靠简单的加减来计算城市里究竟还有多少滞留者。他只知道,无论在规定时间里疏散多少人,总会有更多的市民从各个角落里出现,成为逃亡大军中的一员。
这些人在城市里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在空无一人的房屋里搜寻着值钱的东西。银行、商店、医院……所有可能有收获的地方都会被光顾。他们大模大样地闯入别人的家宅,随意取用自己看中的东西。也许是出于内心的狂乱吧!他们往往会把电视和冰箱之类的物件,从很高的楼顶扔下,在落地的巨响和轰然炸开的纷乱碎片中,一边狂饮着搜刮来的酒精饮料,一边仿佛野兽般对着天空大声嚎叫。
没有确切的数字表明他们的数量具体有多少,顾克刚也没有多余的人手来维持空旷城市的秩序。因为担忧自己的家园遭到破坏,很多已经离开城市的居民,又顺着逃路重新返回。他们把居所的房门紧锁,用各种材料加固着门窗,菜刀、棍棒、磨尖的钢筋……所有可能当作武器的东西都被收拢在一起,已经空置的房屋,再次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人类的思维非常奇怪。没有某种特别的规律能把所有人的意识整合在一起。面对死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在他们看来,这也许就是最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新的尸群在街道浸透出现。
那是此前被行尸咬过,或者被杀死的市民。
整条街道上的尸体,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复活的迹象。
它们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各自所在的角落里缓缓爬起,茫然地望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暗红色的眼睛饥渴地扫描着所有能够当作食物的东西。甚至,就近抓起从自己身上被砍落的肉块和四肢,拼命填塞进嘴里乱嚼。
上百万居民。
上百万寻找食物的饥饿活尸。
被削去头颅的死尸,散乱地躺卧在空旷的街道上。墨红的脓液从颈部的断口流淌出来,在干燥的地面形成一滩不规则的湿印。保留在躯干上的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沾满污渍的五指颤抖着伸向肩膀,来回摸索着已经不在的脑袋,双腿在残存神经的控制下来回扭动乱蹬,仿佛想要寻找某种可靠的支撑让自己重新站起,却永远也无法实现。
远处,更多的复活者从废墟里爬起,它们摇晃着身体,迈着无法保持平衡却又不至于摔倒的步子,朝着这里慢慢蹒跚而来。被黄绿色腐水充斥的泡涨眼球里,释放着对鲜肉的渴望和贪婪。
军队彻底溃败了。
“我们被打散了。装甲部队全体阵亡,机步团损失超过百分之八十。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收拢部队。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城市南区,那里是人口密集地带,也是我们的主战场。很幸运,我搭上了最后一架直升机,逃回了城外驻地。”
顾克刚的情绪和声音都很低落:“这样的敌人,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对抗概念。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武器,不是援军,而是可以对病毒产生免疫的药品。如果连最基本的抗感染多无法做到,那么即便是再强大的军队,也终究无法抵挡病毒的攻击。”
刘天明一直在沉默。
顾克刚说的没错。
在病毒强大的扩散力面前,人类薄弱的自身免疫系统,就如同薄纸一样被捅破。除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残忍嗜杀的怪物,只能躺在血泊里绝望地喘息。
在绝望和恐惧面前,我们能做什么?
顾克刚把目光转移到刘天明身上。
他觉得很疑惑,说出了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小刘,为什么你的血会具有免疫效果?”
刘天明的声音很平淡:“你错了。那不是绝对的免疫,只是暂时对病毒产生迟滞效果。相当于植入你体内的抗体基础。它们会繁殖,会扩张。这不是免疫,只是在迫不得已情况下短时间的遏制。”
顾克刚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么,我还能活多久?”
“我也不知道。”
刘天明的态度很认真:“一个星期,也许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