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扎成马尾。
莹白的小脸低垂着,即便穿着厚实的冬衣,身形依然纤柔而美好。
而她面前,已经站着一个高挑清俊的少年。
他微弓着肩,背部上下起伏,正在大喘气,似乎是一路狂奔而来。
他也才刚到。
只比他们快了一步,就一步。
看到面前的少女哭得更厉害了,少年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餐巾纸,弯腰递给她。
两人不知耳语了什么,男生忽然将手轻轻放到云娆头上,安抚性质地摸了摸。
“我的压岁钱都放在那个钱包里”
云娆越哭越起劲,忍不住用手攥住秦照的衣袖,
“可以抵一个月生活费的呜呜呜,我太傻了,爸爸妈妈赚钱那么辛苦”
秦照先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看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继而蹲在她面前,任由她死死攥着自己的衣服,心疼地说:
“别哭了,没关系的。你今年不是要拿奖学金吗?如果拿到了,这点钱算什么?”
云娆想了想,抽泣的声音渐渐变小:“说的也是。”
秦照站起来,忍不住贪心地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现在就去把他的手砍断。”
云深冷冷地挤出这句话,许久后,却没有任何动作。
靳泽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你去啊。”
云深:
僵持了会儿,云深松了松肩胛骨,轻咳了声:
“看他俩这样,估计早就背着我好上了。我现在过去砍他,云挠不会放过我的。”
要知道,秦照的学校坐落在距离火车站二十公里的偏远郊区,从那边过来,比云深他们赶来远得多。
可他却比他们还快。
云深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是看见他那副累得没命的样子,一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所以,他忽然感觉,这小子似乎还算可靠。
身旁,靳泽的脸色冷的可怕,没有接话。
“你怎么了?”
云深用胳膊轻撞了撞他,“魔怔了?”
靳泽还是不说话。
他的下颌绷成一条直线,身体僵硬着,仿佛丧失了所有的活力。
云深捏在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秦照发来的消息,告诉云深他已经找到云娆了,让他不要担心。
云深吁了口气:
“我们走吧”
靳泽突然打断他:“不过去和他们聊两句吗?”
云深有点无语:“我还要上班,哪有那个闲心当电灯泡。”
靳泽的双腿像生根长在地上了,无论如何拔不开。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牵扯着全身肌肉,带来彻骨的疼,疼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相信。
他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一刻,靳泽心里的道德感似乎都泯灭了。
就算他们在一起又怎样?
在一起可以分手,结婚了也能离。
他这么喜欢她,暗恋了好多年,为了她,他每天不分昼夜地打工,遭受过歧视,挨过毒打,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漂洋过海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找她
母亲离世后,多少个夜晚,他都是靠着想她才捱过来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靳泽好像失魂了一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才十八岁你作为她的哥哥,应该要管好她不可以谈恋爱的”
“什么意思?”
云深拖着他往后走了几步,来到人流较少的地方,有些尴尬地对靳泽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秦照这小子还不错。”
靳泽:“哪里不错了?”
“他和云娆认识十几年了,从小一起玩到大,我爸妈也很喜欢他。”
云深耸了耸肩,望着不远处即将离开的少年少女,嗓音忽然放轻了些,状似随意地说,
“而且那小子家挺有钱的。”
靳泽听罢,始终攥紧的拳头蓦地松开了。
云深似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奇怪,解释道:
“你没有穷过,可能不明白这种感觉你要嫌我拜金也没关系,我自己找对象不会看这些,但是我希望我妹妹能找一个条件好一点的男生。”
靳泽的喉结滚了滚,眸光沉下来:
“嗯。”
“虽然我们家穷,但是从来没缺过她的。她要是找个穷小子陪他吃苦,我真的会气炸。”
云深收回眺望的目光,看向靳泽,“人生就是这么现实。”
人生就是这么现实。
靳泽:“是啊。”
他说话的语气太奇怪,空空寂寂的,轻得像气音。
云深:“当然,人家和你这种住宫殿的富家少爷肯定没得比。”
靳泽扯了下唇角。
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他全身上下所有力气。
他可以理解的。
如果他有亲生妹妹,也一定不希望她和一个落魄的、一无所有的男人在一起。
靳泽的目光垂下来,失魂地瞥见自己掌心的伤疤。
那个“住宫殿的富家少爷”,连回国的机票钱,都需要贩卖自己的廉价劳动力,一小时一小时地攒。
他手上还有其他细小的伤痕,因为愈合得快,很多都看不见了。
这样的他,拿什么去追求她,又拿什么去讨好她的家人。
靳泽茫然地望着前方汹涌的、混乱的人潮,那些画面、那些纷纷扬扬的声音飞速倒退着,眨眼间,他的世界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连空气也没有,真空中充斥着绝望。
她已经走了,背影都看不见。
他觉得自己好像再也没有希望了,永远也不会有希望了。
靳泽不受控制地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下。
云娆在他肩上惊醒,眼睛蒙着一层雾,仰头看他:
“怎么了?”
男人手中捏着一张红色登机牌,指尖覆盖着航班号,许久未动。
“没事。”
他缓而又缓地舒出那口气,苍白的面色渐渐恢复正常,“抱歉吵醒你了。”
云娆听见他莫名疏离的语气,心下有些不安:
“这个姿势本来就不舒服,我不睡了,我们来聊天好不好?”
此时,飞机已经到达巡航高度,飞行得十分平稳。
云娆将安全带解开,主动勾住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拉到自己怀里抱着。
靳泽转头看向她,不是轻描淡写的看,而是深深的凝视,仿佛想把她的一颦一笑刻进自己的瞳孔中:
“你想聊什么?”
云娆:“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云娆:“我梦见了我生日那天喝醉之后的场景。”
靳泽勾起唇角:“是吗,说来听听。”
云娆点头,似是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柔声道:
“我想起来,那天晚上,你在我喝醉之后对我表白了。”
“我爱你。”
靳泽突然冒出一句。
语气很轻,嗓音低低的,平静的语调中仿佛藏有千言万语。
片刻后,他微垂眼睑,牵住她的手:
“表白有什么奇怪的,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对你表白。”
云娆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戳中小心肝,心跳有点失序。
她红着脸,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表白啦你那天晚上告诉我,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其实云娆没有做梦,也没有想起来那些断片的片段。
她只是猜测,猜她自己喝醉之后一定会真情告白,那么靳泽也会告诉她他埋藏心底的秘密。
果然,男人脸上闪过一瞬的怔愣。
“你竟然真的记得”
他凝视她的视线愈发炽热,“所以,小学妹知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有什么感想吗?”
云娆:“我对学长也是一见钟情,我们竟然错过了那么多年,我想想都气死了。”
靳泽默然地耸了耸眉心。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经沉在绝望的海底,独自窒息了多久。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确实不配。
一切都过去了,他最终熬过那片黑暗,牢牢地握住了长久以来的梦想,将自己拖出那片深海。
他们都成为了更好的人。
无论事业上,还是心理上。
而她也奇迹般回到他身边。
靳泽不敢责备过去,也不会痛斥命运无常,因为他此刻的幸运,早已经盖过了从前那些阴霾。
“正因为错过了那么多年,所以未来要好好补偿。”
靳泽一边说,一边扯下了自己的黑色口罩。
云娆吓了一跳:“你说你的,摘口罩干嘛,被人看见怎么办?”
靳泽稍稍俯身凑近她,琥珀色的眼眸愈发动情:
“没有口罩,你用你的脸帮我挡住不就行了?”
说罢,他单手撑在她那侧的坐垫,竟然直接越过中间的扶手箱,欺身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云娆的身体触电般颤了颤。
飞机航行在万米高空之上,她的身体似乎也凌空而起,乘坐温柔而磅礴的气流往上飘。
为了不让他的脸被人看见,云娆也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唇无私地送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