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改革卫所的措施并不是新鲜事物,屯田强制有偿回收的手段已经分别在备御后千户所和百尺崖千户所得到了实践,而自愿退位的补偿机制,虽然在本时空从无先例,但在陈雨穿越前的那个时空司空见惯,灵感就来自于企业改制买断工龄安置下岗职工的做法。
陈雨并不稀罕这些职位所带来的俸禄和某些特权,而是要扫清障碍,给自己的嫡系上位腾出空间。毕竟身在体制内,自己没有另立山头,目前只能依靠朝廷任命的官职来激励部下,这是单靠丰厚的军饷无法解决的问题。“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以邓范、蒋邪等人为首的军官,以及以苏大牙为代表的后来者,随着陈雨的步步高升,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到了一定程度,也会渴求官职的晋升,封建社会千百年的官本位思想,一直到了现代都非常浓厚,何况这些身处17世纪的古人?
等待了片刻,让这些官僚略微消化了两个重磅消息后,陈雨烧起了新官上任的第三把火。
“除了裁撤冗员、回收屯田外,军制也必须进行改革。屯田破坏是根本,军制糜烂是后果,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陈雨扫视四周,坚定地说,“原来的军制已经不适应现在的环境,卫所加千户所的结构要打破,世袭官职的陋习要取消,已经荒废的操练不但要恢复,还要加强。限于时间问题,具体细则就不在这里一一宣布了,晚些时候,本官会命人发布告示,公示具体的操作办法。”
刚刚平静少许的大堂再度喧哗起来,如果裁撤冗员、收回屯田还可以视为新官立威之举的话,那么取消世袭官职则是对卫所制度的颠覆,是要从根本上断绝这些官员及其子孙的前程。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指挥使大人,前面两条我们可以忍了,操练军士也无可厚非,可是取消官职世袭算怎么回事?这可是卫所设立之初就定下的规矩,您凭什么一句话就取消?”
有人出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是,洪武朝沿袭至今的规矩,别说指挥使,就算五军都督府也不敢妄动。”
陈雨站了起来,环顾左右,沉声说:“凭什么?就凭本官是圣上亲口任命的威海卫指挥使、左军都督府佥事,威海卫现在的话事人!现在这里本官说了算!如果不服,你们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来阻止本官:要动武,打得过我的兵再说;要上告,尽管去山东都司、五军都督府告状,官司打到御前也奉陪到底!在你们没有扳倒本官之前,就必须按我说的做!”
这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下就让全场冷静了下来。
这话说得再直白不过了,老子就是要这么搞,不讲规矩,有本事你来扳倒我啊!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有谁能有把握扳倒一个圣眷正浓的指挥使、左军都督府佥事?动武更是想都不用想,涉嫌以下犯上的罪名不说,谁不知道陈雨的部队能打?从登州平叛,到海上剿寇,现在更是在朝鲜打败了鞑子,失心疯了才会认为鼓动一群叫花子般的军户能打败这支全火器化的精锐部队。
众人思来想去,悲哀的发现,居然没有丝毫办法正面对抗并扳倒这个新指挥使,除了逆来顺受,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了。或许暗地里能搞些小动作,但是无法阻止陈雨推行这几项改革的措施。
身为前任指挥使的谭一伦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陈雨宣布几项重磅决定,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他没想到陈雨刚上任,屁股都没坐热,就会这么暴风骤雨地推行改革,震惊之余,心中不免庆幸,自己被打发去山东都司挂个闲职养老,现在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正好可以避开这场风暴。
原本以为一团和气的新官履职见面会,就这样在震撼中结束了,所有人带着复杂的情绪各自散去。会后,陈雨单独留下了赵梓隆和吴大海。
“本官对卫所的改革,离不开二位的支持。”陈雨说,“本官在朝鲜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卫所改革的事情搭起了架子之后,后续的很多事情要托付给二位。赵同知总揽全局,吴镇抚主管军纪,这三条举措能否顺利推行,就要看你们的了。”
赵梓隆并没有因为双方地位的反转心态失衡,反而兴致勃勃地说:“下官自幼生在卫所、长在卫所,父辈都是卫所的老人,真心希望卫所能有振兴的一天。指挥使大人的几条举措,条条命中要害,正是卫所糜烂的症结所在。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协助大人将改革推行下去。”
吴大海也表了忠心:“我吴大海最敬佩的两个人,一个就是赵同知,另一个就是指挥使大人了。下官别的也不会,整顿军纪倒是擅长,这方面请大人放心,绝不让人破坏大人苦心打造的大好局面,哪怕遭人忌恨报复,粉身碎骨也绝不畏缩。”
“放心,本官不会让你们身处危险的境地。”陈雨安抚道,“虽然我在后千户所操练的老兵会带去朝鲜,但是吴镇抚这几个月操练的屯丁青壮都会留下来,加上其他两个千户所整合后编练的正军,就是为你们保驾护航的武力。”
赵梓隆问:“大人所说的打破原有的千户所结构,是不是都像备御后千户所那样?”
“没错。以后威海卫不再按千户所各自为政,而是全部整合在一起,待收回所有屯田后,老弱耕种屯田、青壮边耕边操练,择其优秀者编练为脱产的战兵。”陈雨说,“我要把后千户所、铁山的做法推广到全卫,打造一个屯丁、农兵、战兵的体系,屯丁专司耕种,农兵就是预备役部队,战兵则是完全脱产的职业士兵。这种模式,已经在铁山、辽河两战中体现出了价值,这才是卫所变革的正确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