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三宝笑得谦恭,“那是一定的,魏答应放心。”
魏嬿婉携了侍女春婵的手离开,春婵低声道,“主儿别在意,娴贵妃也不是光不见您,六宫的主儿们,她都避嫌呢。只是玫妃娘娘素日张扬傲慢,本就处处不饶人,也不与您亲好,如今更是对外称自己胎动不适,需静心安养,听闻许多低位嫔妃去拜访,连永和宫的门都没敲开。主儿可还要去拜访么?”
魏嬿婉叹道,“去吧,便是敲不开门,至少也能知道我去过了,也是份心意,若是不去,来日真有什么的,岂不是更没机会了。说到底,同样都是奴才爬上来的,怎么玫妃就那般命好,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去?凭着四阿哥这个贵子,如今已经是妃位了,这眼瞧着又要生了,连后位都约莫着能伸一脚。可我呢?跟在皇上身边两年了,还只是个小小的答应。”
春婵安慰道,“主儿别灰心,待过了孝贤皇后的丧期,皇上定会重新传召您的。何况,您还年轻,来日若生下一男半女,还怕没有指望么?”
魏嬿婉听着春婵的话,心里多少算是安慰些,这厢正转身要往永和宫去,才走了几步,却见前头煊煊赫赫一行人,簇拥着一个衣饰精丽的女子,一身橘灿色凤穿牡丹云罗长衣,衬着满头水玉珠翠,被落于红墙之上阳光一照,几乎要迷了人的眼睛。
魏嬿婉一时看不清是谁,但见迷离繁丽一团,便知位分一定在自己之上,忙侧身屈膝立于长街粉墙之下,低眉垂首,恭敬迎接。
一行人在经过她时停驻下来,却听一把尖利的女声带了笑音道,“哟,我当是谁站在路边候着呢,原来是魏答应。”
魏嬿婉一听声音,心头不觉一缩,便知道是金玉妍。她抬起眼,见面前的女子妩媚万千,朝着她似笑非笑。她忙恭声道,“嘉贵人万福。”
金玉妍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罢了。”
跟在金玉妍身边的丽心俏丽笑道,“看魏答应请安的身段语调,说是答应的样子,可奴婢瞧着,怎么还是从前伺候主儿时的身段口吻呢。”
魏嬿婉最恨被人提起是金玉妍侍女的往事,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仅是刻在心上的羞辱,亦是她最不能提起的伤疤。此刻丽心以这样戏谑的口吻提起,一点也不把她当作嫔妃看待,心下已然含刺。然而此时的她只是一个无宠的答应,如何能斗得过一个有子的贵人?只是一味赔笑,“丽心姑娘说笑了。”
丽心掩了绢子咯咯笑道,“魏答应说得对,奴婢是说笑。从前和魏答应一同伺候主儿的时候,咱们可不是这样说笑的么?”
随行的人一同笑了起来,魏嬿婉面红耳赤,只得低下头,面颊上仿佛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烧。
金玉妍止了笑,看看她来的方向,便问,“刚去了翊坤宫?可见到娴贵妃了?”
魏嬿婉只得道,“臣妾未进宫门,这个时候,娴贵妃怕是午睡呢。”
金玉妍笑吟吟道,“这话你也信?哄傻子罢了。这哪里是午睡的时辰,分明是娴贵妃多嫌了你,不愿见你。”她的笑声听来尖锐地刮着耳膜,“之前你那么巴结纯贵妃,连替她去拂衣上的尘埃这等宫女的差事都抢着做,如今眼瞧着纯贵妃没指望了,又调转头去讨好娴贵妃,她能理你么?换了本宫也看不上你那见风使舵的样子!”复又打量着她纤纤如柳的身量,“话说你承宠的时候也不短了,怎么一直没有身孕呢?到底是沾染了娴贵妃那种不会生儿育女的晦气呢,还是自己本就福薄?熬了这几年,却还只是个答应的位分,本宫看着都替你可怜。”
有滚热的泪一下灼痛了双眼,魏嬿婉死死忍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在笑,“嘉贵人这样的福气,臣妾怕是不能高攀了。”
金玉妍细长的眼眸悠然飞扬,笑容灼得烫人,“你自己明白就好。能伺候在皇上身边已经是你的福气了。别妄求太多,你不配!”说罢,轻嗤一声,仿佛厌倦了戏弄老鼠的猫,挥手扬长而去。
魏嬿婉身子一晃,春婵赶紧扶住了,急切道,“主儿,您没事吧?”嬿婉撑着她的手臂站直身子,望着金玉妍远去的背影,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待到永和宫之时,却是下人禀报,“我们娘娘奉旨去了养心殿,尚不知何时才能回宫,魏答应若是要等的话……”
魏嬿婉忙道,“不必了,玫妃娘娘既不在,那我便不打扰了,劳烦公公待稍后娘娘回宫之时通禀一声,就说我来给娘娘请安过了。”
僵着笑脸走了许久,魏嬿婉终于面色悲戚的哭了起来,她只是想活得好些,旁人都可以做到,为什么唯独她不行?娴贵妃也好,玫妃也罢,她不过想寻求一个庇护与依靠,只是到哪里都是闭门羹。反而越是这种窘迫的时候,越是有像嘉贵人这样的人落井下石。魏嬿婉只觉得这两个时辰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为奴为婢时那般委屈难过。
春婵在一旁,正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远远瞧见李玉带着凌云彻过来,魏嬿婉忙胡乱的擦干了眼泪。
凌云彻向李玉道,“公公,我认识去缎库的路,我自己去就可以。公公还是忙着差事去吧。”
李玉微眯了双眼,手笼在衣袖里,笑道,“也好。凌侍卫,皇上记得你救了孝贤皇后的事,一定要赏你十匹贡缎再作嘉许。你前途无量啊!”二人拱手而别。
魏嬿婉转过脸,知道方才的窘迫都已经落进了他的眼里,越发觉得难堪,恨不能钻进宫墙的缝隙里才好。魏嬿婉微微横了一眼,春婵知趣地退开几步。凌云彻掏出怀中的手帕递给她,“擦一擦吧。”
魏嬿婉将手中的绢子狠狠扔开,抬起绣着白色晓春素花纹样的袖口用力擦了擦滑落到下巴上的泪珠,别过脸道,“我情愿是皇上看见,也不要是你看见。”
凌云彻默然片刻,“皇上看见是怜惜动情,微臣看见,不过是故人伤情。”
魏嬿婉哧地一笑,眼里却不由自主冒了几分朦胧的泪气,“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们是故人。”
凌云彻低声道,“魏答应要努力忘记的,微臣也会努力忘记。”
魏嬿婉的眼中闪过一丝清亮的明色,“云彻哥哥,要努力忘记的,终究是最难忘记的。是不是?”有一瞬的怔忡,连嬿婉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身为宫妃的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骄傲地提醒着自己,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君王的女人。她一直不屑提起过往,克制着想起自己所不屑的时光里的人,譬如,凌云彻。
而分隔这些年后,这是她第一次,又换回旧日的称呼,叫他“云彻哥哥”,一如从前。
凌云彻看着她,眼底有一丝难掩的怜惜,“嬿婉,这就是你千辛万苦求得的路么?”
魏嬿婉的眼底涌出晶莹的泪水,“这条路固然不好走,也未必见得比从前的路难走许多。我会自己想尽办法,把这条路变得好走一些。”
凌云彻尽量冷漠了语气,却仍有一丝难掩的温情,“这样与人争,与人斗。嬿婉,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
“所有的路要往前走,都一样辛苦。”魏嬿婉的语气低柔如悄然绽放的花瓣,“有你这句关怀,我已经很足够。”
她欠身,缓步离去,一如当年满心欢喜的答应了皇上愿意侍奉在侧,而阻断了自己所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