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天,便随着金玉妍的彻底失宠缓缓到来。
如懿的再度有孕,让皇上几乎将她捧在了手心里,连太后亦感叹,“皇后年岁不小,这几年接连有孕,可见圣眷隆重,真当羡煞宫中嫔妃了。”
这话倒是真的。大约是璟兕的早夭,又紧接着怀上了腹中这个孩子,连皇上都与如懿并头耳语,总觉得是璟兕又回来了。且璟兕夭折后,如懿一直郁郁寡欢,皇上也极盼望如懿腹中的孩子能带来更多的欢喜。因而皇上待如懿更加爱宠和怜悯,如珠似宝一般,若非有紧急朝务,必定每日都来陪如懿用膳说话。
宫中都沉浸在中宫有喜的喜庆之中,浑然忘记还有金玉妍这个人了。
夏日炎炎,百花争艳。秋风飒飒,红叶萧索。
乾隆二十一年的初秋,如懿的月份已经很大了,眼看着临盆之日逐渐近了,人渐渐慵懒,身子也越发笨重。承乾宫中早已让人挖好了喜坑,如懿的额娘也进宫来陪着。而六宫之人,也是日日前来陪侍。当真是门庭若市,连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这一日,江与彬来请如懿的脉,如懿斜靠在床上,慵懒的姿势让人想起夏日碧波池中盛绽的莲花。
江与彬道,“孩子在腹中一切都好,娘娘月份渐大,起坐间要小心。尤其这几日天气渐冷,出门要格外仔细,且务着凉才好。”
容珮抿嘴笑道,“江大人总把咱们奴婢该当心的事都说了。”
江与彬笑道,“家中惢心总这么惦记着娘娘,所以微臣多嘴了。”
如懿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含笑道,“都生了两回孩子了,自然什么都懂了。倒是难为你们惢心惦记着,如今自己也才刚出了月子,就为着本宫操心。”
江与彬道,“惢心伺候了娘娘小半辈子,哪有不上心的。只是她如今才出了月子,身子还有些不便,不能来给娘娘请安,就只在家埋头做小衣服呢,希望能进献给娘娘腹中的小阿哥。”
如懿笑吟吟道,“你说是小阿哥,齐太医也说是小阿哥。真就这么准么?”
江与彬打趣道,“总有一半的几率吧。”
意欢无限羡慕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如懿的肚子,眼里有晶莹的泪光,“还是皇后娘娘的福气最好。臣妾想,这是五公主又回来了。”
如懿看着她,不觉怜悯,温柔道,“你放心,你还会再有孩子的。本宫入宫多年,才有如今连连有喜的福分。你还年轻,福报会更深的。”
意欢拭泪道,“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妾相信福报,也相信报应。”她快意地道,“听说金玉妍病入膏肓,快不成了。”
如懿颇有些意外,“病入膏肓?本宫怎么都不知道?”
白蕊姬道,“皇后娘娘有着身孕,谁敢胡说这样不吉利的事儿,吵扰了皇后娘娘的清静。只是嘉嫔怕是真的不成了,皇后娘娘可知道,玉氏又遣了一拨儿年轻女孩子过来,说是打发给宫里伺候的,其实还不是看着嘉嫔不成了,又怕丽贵人独自一人在宫中孤木难支,所以急忙又物色了新人来,生怕失了恩宠靠山。”
海兰冷笑一声,“这个我也隐约听说了,也不是这一回了。自从嘉嫔失宠,八阿哥出嗣,玉氏巴巴儿拨了多少女孩子过来,皇上不是都赐给各府的贝勒亲王们了么?一个都没留在宫里。”
如懿轻轻摇头,“这回却不一样了。玉氏如此殷勤,皇上盛情难却,昨夜来用膳时说起,已经留下了一位宋氏为常在。听说也是玉氏贵族之女,还是玉氏王爷亲自挑选的美人,不日就要进宫了。这样,也不算太拂了玉氏的面子,也是定了他们的心。”
白蕊姬鄙夷地撇撇嘴,“这样的喜事,也合该说给嘉嫔知道,玉氏又要来人与她作伴了,让她也高兴高兴。”
如懿靠着背后的馥香花团纹软枕,沉吟着道,“嘉嫔病成这样,皇上去看过么?”
“皇上忙于朝政,并不得空儿。”意欢含了一缕痛快的笑色,双颊微红,“自从八阿哥出嗣,皇上再未去看过嘉嫔了。何况永寿宫那位有了身孕,皇上一得空儿,除了陪伴娘娘,也常去看她呢。”
意欢所指,是永寿宫的令贵人魏嬿婉,多年的殷殷盼子之后,九月里,太医终于为她诊出了喜脉,如何能不叫她欣喜若狂?连皇上也格外爱怜。
白蕊轻叹一声,“自从娘娘有孕,颖嫔的六公主又尚小,皇上日常除了去臣妾和舒妃宫里几日,召幸最多的便是令贵人,她有孕也是意料之中了。”
意欢道,“令贵人微贱时总被嘉嫔欺凌,如今嘉嫔落寞,她却得意至此,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如懿若有所思道,“宫里有谁去看过嘉嫔么?”
海兰见她在意,便道,“嘉嫔在宫里的人缘,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如今她的处境又那么难堪,八阿哥也打发出去出继给旁人了,连她同族的丽贵人都不愿前去,更别说旁人了。”
如懿眼波宛转,看一眼江与彬,“嘉嫔真的不成了?”
江与彬道,“微臣看过嘉嫔的脉案,只怕去留只在这几日了。”
如懿抚着睡得微微蓬松的鬓发,慵懒道,“虽然宫里的人都不喜欢嘉嫔,但本宫是皇后,不能不去看看,有些话也不能不问个真切。备辇轿吧。”
启祥宫原在养心殿之后,离皇上的居处只有一步之遥,可见多年爱宠恩眷。然而,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再不复往昔了。
如懿扶着容珮的手小心地走着,明黄缠枝牡丹翟凤朝阳番丝鹤氅被风吹得张扬而起,越发显得庭院寂寂,重门深闭。如懿进去的时候,启祥宫里暗腾腾的,好像所有的光都不能照进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宫殿里。如懿微眯了一会儿眼睛,才能渐渐适应从明澈阳光下走进昏暗室内的不适。她心里有些诧异,才发觉原来并不是光线的缘故,而是所有的描金家具、珠玉摆设、纱帘罗帐,都像积年的旧物一般,灰扑扑的,没有任何光彩。仿佛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也随着它的主人一同黯淡了下去。
如懿虽然恨极了金玉妍,但乍见此处凄荒,亦有些心惊。她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手指轻抚之处,无不蓄了一层厚厚的尘灰。如懿忍不住呛了两口,容珮赶紧取过绢子替她擦拭了,喝道,“人都去哪里了?”
这才有宫人急惶惶进来,像是在哪里偷懒取暖,脸都醺得红扑扑的。
容珮见有人来,越发生气,“大胆!你们是怎么伺候嘉嫔的?”
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纷纷磕头道,“皇后娘娘恕罪,容姑姑恕罪。不是奴才们不好好伺候,是主儿自从病了之后,就不许奴才们再打扫这殿中的一事一物了。”
正在纷乱中,只听得里头微弱一声唤,“谁在外头?”
如懿耳尖,立刻听见了,摆一摆手道,“都出去!”宫人们立刻散了候在外头,容珮扶了如懿缓步进去。容珮想替她找个锦凳坐一坐,却也找不见一个干净没灰的,只好忍耐着挑了一个还能入眼些的,用绢子擦了擦,又铺上另一块干净的绢子,请了如懿坐下。
金玉妍支着身子,仿佛看了许久,才能辨出她来,“咯”地笑了一声,“原来是皇后啊!”她见了如懿,并不起身,依旧懒懒地斜在床上,死死地盯着如懿高高的肚子,道,“皇后娘娘的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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