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缓缓而至。这夜下了一晚的沥沥小雨,皇上宿在永寿宫中,伴着有孕而日渐痴缠的魏嬿婉。皇上听得一夜的雨声潺潺,一早起来精神便不大好。魏嬿婉亦是听了皇上大半夜的辗转反侧,生怕他有起床气,便一早悄声起来,嘱咐了小厨房备下了清淡的吃食,才殷勤服侍了皇上起身。
宫女们端上来的是熬了大半夜的白果松子粥,气味清甘,入口微甜。只用小银吊子绵绵地煮上一瓮,连放了多少糖调味,亦是魏嬿婉细细斟酌过,有清甜气而不生腻,最适合熨帖不悦的心情。
皇上尝了两口,果然神色松弛些许,含笑看着魏嬿婉日益隆起的肚腹,“你昨夜也睡得不大好,还硬要陪着朕起身。等下朕去前朝,你再好好歇一歇。”
魏嬿婉半羞半嗔地掩住微微发青的眼圈,娇声道,“臣妾初次有孕,心内总是惶惶不安,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不能有福顺利为皇上诞下麟儿,所以难免缠着皇上些,教皇上不能好好歇息。”
皇上伸出臂膀,揽住她纤柔的肩,“你什么都好,就是凡事太上心,过于小心谨慎。朕虽然也想多陪陪你,可是朕毕竟是国君,自然不可整日流连后宫。”
魏嬿婉娇依在他怀中,懂事地道,“皇上说得是,晋贵人也常常这般劝解臣妾,要臣妾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顾一时的儿女情长。晋贵人出身孝贤皇后母族,大方得体,有她劝着,臣妾心里也舒坦许多。”
皇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圆润明亮的脸庞,“难得晋贵人懂事,倒不糊涂。只是这说话的口气,倒是和当日孝贤皇后一般的正经。”他似有所触动,“为着璟兕之死,晋贵人从嫔位降下,也有许久了吧。朕知道,你是替她求情。”
魏嬿婉双眸微微低垂,弱弱道,“皇上痛惜五公主,晋贵人的错也是不能适时安慰君上的伤怀,失了嫔御之道。只是小惩大戒可以整肃后宫,但责罚过久过严怕也伤了后宫祥和。毕竟,晋贵人是出自皇上发妻孝贤皇后的母族。”
皇上听了她这番话,不觉道,“这原该是皇后操心的事,如今你有着身子,好好顾着自己便是,旁的无需你惦记。”说罢慢慢喝下一碗红枣银耳,“朕也饱了,先去上朝了,你且好好养着吧。”走着殿门口又道,“过几日你额娘快进宫了,你到时且安心生产就是。”
魏嬿婉忙战战兢兢地谢过,目送皇上的背影逐渐远去。
这厢魏嬿婉正预备着不久后的生产,而景阳宫那边却传来一则消息,庆嫔小产了。庆嫔这个进宫第十八个年头才盼来的孩子,却并未保住。太医言道,此胎多半为男胎。这一消息让庆嫔伤心欲绝,也让太后再生失望。而后宫许多人却是实打实的松了一口气,毕竟庆嫔是太后的人,若是再诞下皇子,只怕就要封妃了,如何能不让人多一重防备。
皇上听闻此事,只是象征性的去看了庆嫔两次,又赐下了许多补品,只是这其中有几分的真心实意,怕是只有皇上自己知晓了。
没过几日,令嫔的额娘魏夫人便进宫预备陪伴令嫔生产,前呼后拥的架势俨然比得上皇后的额娘一品承恩公夫人进宫的仪制了。只是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没有置喙,旁人除了私下议论几句,便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五月,草长莺飞。这样美好的季节,也是魏嬿婉到了足月生产的时日。后宫众人眼光都盯在魏嬿婉的肚子上,然而未及魏嬿婉生产之时,便等来另一则消息。
这日,白蕊姬正在宫中侍弄花草,明心匆匆进来禀报,“主儿,听闻令嫔的额娘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后娘娘和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这会儿正被皇上扣在承乾宫里审问呢。”
白蕊姬乍一听闻瞪大了眼睛,“宫中最忌讳巫蛊之术,魏夫人是疯了么,竟敢在宫里实行诅咒?”
明心道,“谁说不是呢?这令嫔马上就要生产了,本来令嫔素日就恩宠不断,如今诞下子嗣,无论男女,只怕这恩宠也是会更进一步的,偏偏这时候出了这档子事。”
白蕊姬幽幽道,“难为令嫔一向心气儿高,谁知竟有这样只知道拖后腿的娘家。皇上一向最重视嫡子,她有几个脑袋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行巫蛊之术?这事便是令嫔能把自己摘出去,只怕也免不了受牵连。如今都有谁在承乾宫?”
明心道,“本是愉妃与颖妃去给皇后请安的,想来这会子应该也一并在承乾宫中。”
白蕊姬笑道,“颖妃一向瞧不上魏氏那般狐媚之人,想来今日是有得掰扯了,你再去打听打听。”
明心依言退下。不出一个时辰,又传回来的消息则是,令嫔额娘魏杨氏在魏家私宅花园中埋下的诅咒皇后和嫡子的木偶已被启出,在永寿宫侧殿的佛龛下藏着的巫蛊用具也一应被查获,魏杨氏无从抵赖。然魏杨氏却将所有事情皆揽在自己身上,将魏嬿婉摘了个干干净净,言道令嫔为人愚钝,不懂争宠,皇后的子嗣一个接一个的出生,皇上眼中只有皇后,哪里还有令嫔的一席之地,为今之计,唯有铲除皇后及其子嗣,方能为魏嬿婉谋得一条出路,而魏家也才能更加荣耀。
“简直是胡编乱造!”白蕊姬听后气愤不已。“令嫔这个嫔位还是皇后娘娘生下十三阿哥,皇上大封后宫才得来的,否则她也只是个小小贵人,连主位都混不上。如今才刚刚怀了个孩子,就当自己是皇贵妃了不成?皇后之下唯有她了么?为令嫔铺路?宫中位分在她之上的,比她更得宠爱的嫔妃难道少么?哪里就轮得到她了?”
明心忙劝道,“是,自然是轮不上她的,不过是魏杨氏为了替令嫔脱罪,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皇上怎么说?”
“魏杨氏被皇上判了绞刑,而令嫔却突然动了胎气要生了,已被挪回了永寿宫生产,想来便是有什么处置,也要等到生产之后了。”
七公主的平安降生,已经是夜半时分。
此时的永寿宫已经人仰马翻,人人自危。只春婵与澜翠两个大宫女还在旁殷勤服侍,底下的人全不知避到何处去了。放眼阁中,唯有几个接生嬷嬷,有一搭没一搭地忙着。魏嬿婉从阵痛中苏醒过来,眼底干涸得没有一滴泪,凄惶地望着阁顶销金菱花图样,那点点碎金成了落进眼底的刺,深深扎进软肉里。她的喉咙因为长时间生产时的疼痛呼喊而沙哑,却依旧喃喃,“怎么会是公主?怎么会?”
春婵怯怯宽慰,“主儿别这么着,月子里伤心是要落下病根儿的。公主也好。公主贴心呢。”她极力转着脑子,“主儿您忘了,比起皇子,皇上也更喜欢公主呢。”
魏嬿婉听得“皇上”二字,微微挣出几分力气,“皇上,皇上知道了吗?”
春婵与正端进热水的澜翠对视一眼,还是道,“皇上已经打发毓瑚姑姑来看过一眼,回去复命了。”
魏嬿婉眼底的热切被浇灭殆尽,“皇上和本宫一样,都盼着是位皇子!为什么偏偏是个没用的公主?若是皇子,本宫便有办法脱出困境!为什么?”
春婵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主儿!公主也好,皇子也好,您总算母女平安,也不枉夫人……”她有些畏惧,“方才进忠来回话,夫人已经上路。主儿,您可别忘了夫人临终嘱托,一定得善待自己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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