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岳飞与宗颖一同看向这个少女,她面容尚且稚嫩,对于军事理解应当还属于闷头往前冲这个年纪,可……她刚才说了什么?
“围城打援?”岳飞肃然起敬:“这四个字总结了《孙子兵法》中‘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此段,直白易看,一目了然,莫非是小官人所想?”
“那倒不是,是我看电视……看人唱戏,有一出戏目叫《李云龙攻打平安县城》,里面提到了攻打县城所用战略,我觉得很有趣。后来又听到解说,说那战略叫‘围城打援’,我就记住了。”
岳飞惊诧。
看人唱戏?哪家戏居然会在戏里放战略,戏曲通常不都是唱七情六欲的吗?
又看八岁的衣衣满脸白净,忽又醒悟。
寻常戏班子不会,可如果戏班子是被高门大户豢养,要他们编什么戏就编什么戏,自然会在戏里出现战略。
也不知这小官人究竟来自哪户人家,受了何等教育,比之将门世家也不差了。
岳飞便忍不住问了出来,问完后又怕不妥,补了一句:“若是不能说,便是飞孟浪了。”
“诶?受过什么教育?红……”
八岁的衣衣把后面“红星小学二年级生”吞了回去,迅速改口:“九年制义务教育,我还是我们班班长呢!”
少女挺了挺胸。
骄傲!感觉胸前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岳飞肃然生敬。
虽然不知道“九年制义务教育”是什么,但,班长听起来像是需要负责管理一个“班”,看来小官人学识非常好,比同门都优秀,才能管理他们。
“不知小官人所说我们围城打援,是指……”
“金兀术驻扎在白马山下,我们派兵去把他围起来,金国那边不可能不派人去救他们四太子吧,只要他们来救人,不就可以围城打援了吗?李云龙就是这么打下平安县城的!”
岳飞兴奋了起来:“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小官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竟被一叶障目了!”
宗颖亦是深呼吸一口气,一股酥麻自尾嵴骨蹿上天灵盖:“寻常时候围他不住,可这次,开封离白马山仅一日距离,大军调动并不繁琐。恰巧白马山靠黄河,金贼若要来救人,必得渡河,我等便可据河而袭击金贼援军。”
八岁的衣衣半点不局促,大声说:“他围我们,我们也围他!他欺负我们滑州兵少,开封兵马多!”
小孩子思路,你怎么打我,我也怎么打你,然而放在此时此刻,却是大为可行。
宗颖连宴会都想丢下,迫不及待起身:“我这就赶回去,让我爹爹调兵!”
另一边,金兀术接见了完颜蒙适的亲兵。
“蒙刮孛堇死了?”金兀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当真死了?”
亲兵们膝盖往地上一撞,头往地上一嗑,泣道:“原来那宋人火头军是奸细,本欲害郎君。孛堇只肚里寻思他留在营寨中或有变化,须不好看,便带他离去。也不知他如何将军情送出,十分害人,俺们便败给了宋军。他又跟在孛堇身边,趁孛堇不备,以腊肉断孛堇脖颈,骨头都碎了。郎君!孛堇他是好男子,受了苦,乞赐恩怜,允我等一事罢。”
金兀术面容冷澹:“你们是要我免除他败军之罪?”
“不饶他!”
“既然如此,你们要我允何事?”
亲兵们互相看了一眼,抬起那双哭红的眼睛,恳求地望向金兀术:“孛堇待我等有情,我等不能无义,只求能火葬与孛堇,去那地下,我们再做主仆!”
金兀术有些难以置信:“你们要殉葬?”
女真确实有这种习俗,贵人死亡之后,生焚所宠奴婢,殉其鞍马,让他们在地下相见。但部署不属于殉葬这一行列啊。
亲兵并未多言,只掏出刀刃,齐齐以刀割面,血泪交流而下。
“求郎君成全!”
……
完颜蒙适的尸体被亲兵带了回来,遵循女真风俗火化,骨灰放进棺中,同进棺中的除了完颜蒙适的骨灰,还有车马牛羊、酒食器皿,以及,那几名亲兵。
这些都要等运送回金国国都,抬进墓室焚烧。
金兀术想到完颜蒙适的尸体,还有那根一并被带回的腊肉腿,眉宇间升起澹澹的荒谬之意。
蒙刮孛堇不是死在战场上,最后竟然死在宋人的腊肉腿上,可笑,可怜,可悲。
“我定然不能死得如此窝囊。”
金兀术又是心惊,又是心冷,在心中暗暗发誓:大丈夫,要死,就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