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父爱如山

    这天早朝完，完颜天麟身边的大总管便走过来，告诉颜寂完颜天麟想见她，请她去一趟乾元宫。

    乾元宫，是金国历代皇帝的居所。金国的帝制森严，平日里，除了伺候皇帝的人，所有人都不允许无召进入乾元宫，包括皇子公主，更包括皇后妃嫔。平日里，妃嫔侍寝，都只能由公公将其驮入乾元宫的侧殿太元殿，完成侍寝之后，在三更之前必须再由公公将其带回。

    颜寂踱着随意的步子朝乾元宫走去。她上朝的时候，多数是男装打扮，一身官服，深红色花纹繁复的缎带拦腰系住，一块上品翡翠玉垂在腰间，正泛着明丽的色泽。整个人看上去别有一种英气与风华。

    她到乾元宫的时候，完颜天麟正好侧卧在龙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宫人的通报，睁开眼，正好看到颜寂朝他走进。

    “爹爹。”颜寂径直走上前去，伸出双手轻柔地按上完颜天麟的太阳穴，力度适中，揉的完颜天麟眉头舒展，神情放松。

    静谧而温馨的气氛在一向空旷肃穆惯了的乾元宫中弥漫，先前分别了二十年的父女之间总有些不习惯，然而他们都在努力地适应着新的角色、新的身份，并真正地乐在其中。

    过了许久，完颜天麟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酷似她湄儿的颜寂，眼角眉梢处已不见平日里帝王的威严，只有慈祥而关怀的神情，他就那样看着他的女儿，这个女儿啊，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的骄傲，是他剩余的人生中最后的牵挂……微微弯下的眼角，早没有十几二十年前的雄风英姿，唯有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与看破。

    此刻，他注视着他的女儿，伸手握住她仍在为他按摩的手，柔声道：“墨儿，你告诉爹爹，你是真的想嫁到明国去么？”未等颜寂开口，完颜天麟的视线稍稍别开，浑厚深沉的目光凝视着远方，“明国离这里，山长水远，你若嫁过去了，受欺负了，受委屈了，谁来疼着你？明国不比金国，你在爹身边，爹还可以拼着这条命看着你，可若你去了明国，爹就不能在你身边看着你了。以如今我金国的形势，倒也未至于落魄田地，便是不与明国联成姻亲，我们也足以自保。墨儿啊，你不必为了这些东西牺牲自己的幸福啊……”

    完颜天麟的眼神很深很深，依旧凝视着远方，那视线，仿佛穿越了眼前的宫墙重重，看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你娘，一定希望你能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所谓的国家大义所束缚。你出生的时候，她曾说过，只愿你平安长大，嫁给良人，安稳一生，便已满足。”

    颜寂凝望着眼前的男人，这样的感觉熟悉而陌生。她并不算是完颜天麟和云姒湄真正的孩子，可是她却继承了他们孩子的身体，她是身体里，流着完颜氏高贵而英勇的血统，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这种被包围的温暖的感觉是什么呢？前一世，她从未享受过父爱。而这一世，这一刻，她确真的感到了这世界上最深厚最宽广的感情——沉默无声却深厚宽广的父爱。这样的感觉，熟悉而陌生……而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爹，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是相信你对女儿的性格也有一定的了解。女儿岂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我既然决定嫁给明帝，我就无惧所有前路的未知。明帝赫连云岭为人温厚纯良，朗朗君子，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政场上仁厚爱民，能够嫁与如此男子，女儿还有什么可委屈的？”颜寂浅笑潋滟，脸上闪过一丝崇拜而憧憬的神色，恰好被完颜天麟捕捉到了，不由得放下心来。

    他原本担心颜寂会为了金国的信誉、国家大义之类的冠冕堂皇的原因委屈自己，可如今看来，她分明对赫连云岭也是有好感的，这样，甚好，甚好……完颜天麟心中担忧落下，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再细想，赫连云岭也确实是个人物，配得上他最优秀的女儿。如今正好，郎有情妾有意，刚好天生一对。想着想着，完颜天麟竟自顾自地乐呵呵笑起来，颜寂暗暗抽了抽嘴角，她老爹平日里威严不可侵犯的形象似乎都毁了啊。

    看着眼前因为这件事而心情大好的完颜天麟，颜寂的嘴角抿成弯月，浅笑轻柔。她的爹爹，是如此疼爱她……她不想将真相告诉他，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她与兰月的事情牵涉的范围太广，尔后又再加上一个赫连云岭，这中间的纠葛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讲清楚的？再加上，倘若她将真相告知完颜天麟，完颜天麟一定会担心她的。毕竟，以赫连云岭与她的交情，绝不至于为难她，但是赫连云岭以下的属下就不能保证了。

    “墨儿啊，今日是金国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你赶快回府去休息休息，等天黑了就去凑凑热闹吧！对了，明帝已经派过使者来了，据说聘礼会在十几天以后到，届时选定吉日，便可以出嫁了……哎，说起来，你留在金国的时间只怕也不多了……”完颜天麟不知是高兴过头还是不舍过头，讲起话来有点语无伦次了。颜寂抿唇笑了笑，原来她老爹还有这样的时候啊。

    “聘礼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好好处理的。爹……到时候你送我出嫁的时候，千万不要哭哦。”颜寂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完颜天麟立刻板起脸来，道：“胡闹，爹怎么会哭？好了好了，你快回去休息吧。那金国使者今晚应该也会去花灯节的，你好好准备一下吧。爹累了，要休息一下。”

    颜寂粲然一笑，便退来了。

    她知道，背后有一双浑厚宽广的眼神正深深地看着她，饱含着不舍与担忧。完颜天麟自言自语地说着：“湄儿啊，咱们的女儿很快就要出嫁了……要是你也在，多好啊……”

    他伸手去揉揉眼眶，指尖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