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但今晚这个梦,却透着一股子的诡异。
五年前,他亲眼目睹她坠江,不曾抓着她,更不曾撕心裂肺喊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在刚才的梦里,他却脱口而出,那一声“不要”,大有毁天灭地的猛烈疯狂,甚至盖住了周遭的厮杀声。
五年前,她同样是在他面前坠落,但脸上只有灰败的死气沉沉,以及眼底的那一丝幽暗,但刚才的梦里,她的笑容却很甜美,很真实,更别提那一声“三郎”,正如他们在闺房之中她唤过自己无数次的一样,饱含温柔。
龙厉一动不动地依靠在床头,后背早已沁出一身冷汗,里衣贴着背脊,湿哒哒的很是难受。
“谨言。”
“属下在。”谨言站在门外回答,刚才似乎听到里面有细微的梦呓,不过,他不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此生还会做恶梦。
“传本王的命令,明日晌午就启程。”龙厉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他等不了了,哪怕这个梦境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也不想冒险。
他不想用秦长安来冒险,失去她一次,那种痛到极致却又无法言语的感受,胜过凌迟,他不想再品尝一次。
……
这是平生第一次被幽禁。
一个面生的嬷嬷送来了早膳,白银接了过去,低声道。“劳烦嬷嬷了。”
嬷嬷抬头,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笑着询问。“靖王妃这么早就去院子散步了?”
白银转过头,并未开口,但嬷嬷早已循着白银的视线,找到了那一抹翠绿色的身影。
秦长安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扯过一截柳枝,蹲在湖边用力抽打着清澈的湖水。
那位嬷嬷站在秦长安身后,压低嗓音说道。“靖王妃,老奴有话要说。”
“又是皇上让你来送话了?这回说的又是什么?”狠狠一抽湖面,激的水花飞溅,她头也不回地冷声说。
嬷嬷面色凝重。“今早,靖王府被禁卫军围府了。”
五指一收,抓紧手里的柳枝,她脸色一沉,这个嬷嬷她不认识,不过,她关心的不是此人的身份,而是言语之中的深意。
“什么名头?”
“最近京城频频出现杀人分尸案,靖王去西南苗地领兵亲征,靖王妃在宫内短住,自然要派人保护靖王府的安全。”
秦长安闻言,面容宛若被冰雪覆盖,没有半分笑容,指甲深深陷入柳枝之内,“咔擦”一声,柳枝断裂成两半。
“皇上还说了,靖王世子还小,恐怕离不开靖王妃,因此,让禁卫军把世子带到宫里来——”
先是把她软禁在宫里,看她一副不肯示弱的样子,于是又打算从她的软肋下手……她身为人母,龙羽便是她最大的弱点。
只是,龙羽不过是个降临人世还不满一年的小子,皇帝竟然如此心狠,让禁卫军动手!
说得好听,把孩子带到皇宫来,怕只怕,到时候,皇帝会把龙羽扣住,除非她答应承认自己的药人身份,点头为皇帝效劳,否则,他不可能让他们母子相聚。
秦长安开始是蹙眉,慢慢扬眉,而后瞪圆了一双美目,里面全都是熊熊火焰。
“你又是谁?”
貌不惊人的嬷嬷低下头,静静地说:“老奴年轻时,曾经是王爷身边的宫女,直到王爷封王建府,老奴名叫程笙。”
她听程笙这么说,细细打量一番,此人四十开外的年纪,虽然脸上有着岁月留下的风霜,但是不像其他宫里的嬷嬷,多半板着脸,眼神冷淡又势利。
程笙这位中年嬷嬷,眉目温柔,跟她的名字一般谦逊随和,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差。
“王爷既然搬出皇宫,有了自己的王府,为何没把从小照顾他的你带出去?”秦长安稍稍压下心中的怒火,并不打算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在还未知道此人的底细之前,程笙说的,谁知道是不是鬼话连篇?
“是老奴自愿留在宫里的,左右都是为人做事,在宫里还是宫外,并无太大区别,只要不做错事,落人口舌就行了,去哪里都不会饿着老奴的肚子。”程笙又是一笑。
秦长安眉心微蹙。“程嬷嬷,你别怪我多疑,我被皇上的人请到这儿来,除了昨晚送饭的宫女之外,就再没见过旁人。”
如果皇帝派禁卫军把靖王府围起来了,那么,她不可能善罢甘休,坐以待毙。
但首先,她必须了解自己不是被人左右挑拨,这个程笙送来的消息一定要是千真万确才成。
“老奴当然不可能无故出现在这儿,若不是皇后命老奴领了腰牌,是进不来此处跟王妃说话的。”程笙摊开手心,躺在她手上的果然是能在宫里宫外自由出行的腰牌,她低眉顺眼,又缓缓说道。“老奴曾经在王爷身边服侍近十年,或许王妃知道王爷乳娘的那件事?”
她面色微变,哪怕没有开口承认,但程笙已然察觉秦长安眼神变得凌厉。
“那个跟侍卫苟且的乳娘,是老奴的亲姐姐,她名叫程怡。老奴家中贫困,五岁就进宫当宫女,派去照顾靖王的时候,刚满十五岁,当时宫里的乳娘不够,正在宫外选人,老奴便派人通知了丧夫的姐姐过来,没想过真的选上了。”程笙的语气平静,话锋一转。“后来此事被王爷撞见,也是老奴亲口提出要将姐姐处死,至少当时王爷年幼,会手下留情,能保住姐姐的全尸。”
“正因为如此,哪怕你在王爷身边忠心耿耿数十年,还是对王爷心存愧疚,因此,不曾跟随他出宫去王府做事?”
“老奴看着王爷长大,对王爷的性情至少了解一二,老奴哪怕把心掏出来,但还是会让王爷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又何必跟去靖王府,让王爷碍眼呢?因此,还不如留在宫内,或许,以后王爷还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可以让老奴尽忠。”
秦长安在心中暗忖,沉默不语,半响之后,才再度开口。“好,我信你,程嬷嬷。”
“围府一事,王妃似乎并不意外?”
她微微皱眉:“若只是围府,我不必方寸大乱,只是,王府里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三岁。那些禁卫军是什么人?我最看不惯那些官兵,行事作风十足凶悍,跟强盗也差不远了。他们不像我们女子一样心软,一旦闹得鸡飞狗跳,那些孩子受了惊吓,才是我真正担心的。”
程笙没说什么,但面部的表情愈发柔和,心想,都说靖王跟王妃感情不和,恐怕又是靖王想出来的障眼法,这样临危不乱的女子,一身气度风华完全不输宫里的皇后娘娘,而且,还比皇后多了几分魄力,就算跟皇帝为敌,也不见秦长安有丝毫的胆怯和惶恐,果然放眼天下,只有靖王才配得上她了吧。
“靖王妃,老奴这儿还有个消息,楚贵人在几天前突然下身出血,情况大大不好,很可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昨晚,珍秀宫那边又有不小的动静,几位一道出诊的太医脸色难看。”
秦长安不曾理会身旁人的表情,径自往前走,突然停下脚步,冷冷一笑。“在自己身上用苦肉计,殊不知是药三分毒,更别提毒药,就算解了毒,也得花上更长久的时日慢慢调养。这么快就怀上龙子,运气挺好,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是否撑得住。”
程笙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但她在宫里当了半辈子的差,岂会不知管好自己的嘴,才是生存之道?
发现程笙还在身边,她转身一笑。“程嬷嬷把消息送到了,请回吧,帮我跟娘娘道一声谢。”
皇后当然知道她被留在宫里,所以找来可以信任的老人给她送信,但皇后不能随意插手此事,毕竟皇帝是皇后的丈夫,她能暗中帮忙已经让秦长安心生感激,皇后不能公然出面,实属无可厚非。
虽然对皇帝没有任何好感,总觉得龙奕跟蒋思荷绝非良配,可是这天下的夫妻并非都跟她和龙厉这样,秦长安再愤愤不平,也不可能去挑拨帝后之间的感情,让他们夫妻失和。
此事因她而起,最终能摆平的,也唯有她自己而已。
她不能慌,更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