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一家小酒馆内。
“哎呀,九爷,您的脸怎么这幅德行啊?”相熟的掌柜抬眼看到裴九,呵呵一笑:“该不会是招惹了哪家的小姑娘,被人揍了吧?”
“老牛,得了吧,你什么时候见我调戏过小姑娘?”裴九挑了个安静的位子坐下来,将一锭银子重重拍了下,豪气冲天:“好酒好菜,少啰嗦。”
“啧啧。”被称作“老牛”的中年掌柜摇摇头,把一个水煮蛋往裴九手里一塞,无奈摇头。“不是小姑娘,那就是老姑娘咯?”
闻言,裴九却一噎,一边拨开鸡蛋壳,用软嫩的鸡蛋按揉着脸上的酸痛处,甚至,双颊浮现可疑的绯红,表情诡异地骂道。“哪里来这么多废话?不想做生意了?”
老牛从厨房端出两盘开胃小菜,他的酒馆不大,来的都是回头客,这位裴九虽然到京城才一年多,但最常光顾的就是他家的小酒馆。以前是点一盘花生米就能喝上一晚上的水酒,现在则出手大方的显然发了横财,老牛可以说是看着他青黄不接到现在的慷慨大方。
不过,老牛做人本分,规规矩矩地找了好几块碎银子,搁回了桌上。区区几道下酒菜,哪里值得上十两银子啊?这裴九爷,明明之前过够了穷日子,如今也不知收敛收敛,存下点积蓄。
裴九揉了揉依旧火辣辣的面颊,想到那只精美秀气的绣鞋踩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就忍不住一股血气在体内横冲直撞。
他果然是有病吗?
不过,她可真凶悍啊。
明明这般抱怨,但嘴角却又古怪地勾起笑容,他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水穿肠过,他一个激灵,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老牛哼笑道:“还说不是看上姑娘家了?不过啊,裴九爷,你若是喜欢别人,可得存点银子,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过日子了。这世道,讨媳妇没钱可不成。”
“谁说我要讨媳妇?”裴九把脸一板,反应很大,被绣鞋踩踏过的左边脸颊更是烫的吓人。
“你呀,比我儿子还大两岁,我今年都抱孙子啦,讨媳妇这种事,趁早才好。难道你就不想有个家?你总是把酒馆客栈当家,年轻还好,以后呢?难不成这样过一辈子?”老牛低头扫地,继续发牢骚,裴九是个孤家寡人,有时候嘴上没个把关,但不妨碍老牛跟他成为忘年之交。
没听到裴九的反驳,老牛回头又看了裴九一眼,今日裴九身上的一套衣裳,实在是很好看,看上去是成衣铺子里的上等货。
紫色虽然华贵神秘,但非常挑人,并非人人都能穿戴好看,好些大老爷穿了只会显得呆板又老气横秋,可是裴九却不然,紫色仿佛是他最适合的一种颜色,哪怕袍子上面没有任何花纹点缀,竟然抹去了裴九身上的世故味道,反而带出几分不该属于他的华丽优雅来。
半个时辰后,桌上四盘菜吃的差不多了,裴九喝光了最后一杯酒,不顾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我马上就打烊了。”
“这么早?老牛,你要赶着去投胎啊?不会啊,我算过,你能活到六十六呢……”
“呸!今天是我孙子满月,我早点关门,回家抱抱孙子。”老牛一脸欢喜骄傲,因此,不在乎裴九的胡言乱语,他习惯了,裴九一旦喝酒就会胡说八道,但人却不坏,没什么心眼。
“你孙子满月啊,老牛,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就送个礼物你吧。”
“别再乱花钱了,九爷。”
“老牛……记得,这个冬天,多屯粮,越多越好。”
老牛一笑而过,什么屯粮啊,又不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们一家五口,又能吃掉多少米?
从提早打烊的小酒馆走出来,一步一晃,裴九摇头晃脑地走在行人很少的街道,酒楼下挂着的灯笼在他眼前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彩,他仿佛走入了幻境,整个人轻飘飘的,脚步愈发虚浮。
“她还是二十岁,真好的年纪呵……。”他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却再无任何力气,懒洋洋地蹲在一家铺子门口。
低头掰手指,这般幼稚的动作完全不该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但他完全不顾忌周遭人的异样目光,依旧笑呵呵地自言自语。“嗯,很好,我今年也才二十。”
“小伙子,你没事吧?”有个好心的婆婆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停下回家的脚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早了,要睡觉赶紧回家吧,晚上天冷得很呢。”
紫衣青年缓缓抬起了脸,醉态满满的脸上是一双再无伪装的眼,婆婆趁着灯笼下的光亮看进去,不由地心头一惊。
小伙子长得不差,因为醉酒的关系,一张白玉脸庞红的过分,可是……那种历经沧桑的眼神,怎么好似比自己还要老气啊?!那分明是老人的眼神啊。
……
无暇顾及龙厉在准备什么样的反击计划,秦长安自己同样忙的不可开交,她跟风离商量了一整个上午,得出结论,今年是个丰收年,因此,稻米的价格将会比往年稍低。
京城的水稻已经收割一批了,但江南则有别于北方,种的是双季稻,晚稻还有五六日才收割。
“风离,我要屯粮。”
风离闻言,眼波一沉,脸上笑意全无,却并无任何诧异神色。“今年米粮卖不出大价钱,您也知道,陈年稻米到了明年,往往只能卖个半价,若是屯了太多,很可能砸在自己手上。”
秦长安当机立断:“我给你最多两天,你能从全国各地买进多少稻米,就囤多少。不过,此事要秘密进行。至于囤粮的地方,江边有个废弃的仓库,统统送到那里吧。还有,在京城跟江南交界处,把种晚稻的田里的稻米全都买下来,让农夫连夜收割,就算多付一点辛苦钱也无妨。”
“王妃,您此举何意?”风离忍不住问出口。还有五六日才到收割的日子,提前让农夫收稻子,人家必定不乐意。再者,算算这些雇佣农夫做事的银子,平摊下来,恐怕这些稻米的单价就会超过往年的价格,哪怕算下来只有几文钱的来去,按照王妃这副大手笔,几千石几万石可就是一笔不小的差价了。
到时候,就算秦长安想要经营米粮生意,一样质量的稻米,甚至别人的稻米因为更加成熟,颗粒更加饱满,卖的价钱更低,那么,这就注定是亏本生意。
她轻忽一笑,眼梢尽是漫不经心:“能有什么意思,我是商人,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风离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毕竟他知道自从靖王娶了靖王妃之后,大部分的产业全都交给她打理,他只是一个替主人出面的大掌柜而已,却不能代替主子做出重大决定。
“好。”风离起身,“我这就去办。”
……
皇宫,深夜。
皇帝早早就睡下,但不出两个时辰,再度幽幽转醒,只是一睁眼,却瞧见床畔仿佛有个人影,不由地心中悚然一惊。
“谁!”他直觉以为是别人派来的刺客,而且,能逃开大内侍卫的看守,神不知鬼不觉站在他的寝宫里,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
“皇上,是我。”那人的嗓音醇厚又低哑,听来有些耳熟,皇帝想了想,神色极为激动。
“楚阳?”
那一道身影点点头。
“你还活着?”
“东北大营训练的第一批玄衣卫全军覆没,微臣本没有颜面苟活,可是终究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东西,这才回了京城。”
“你活着,很好。楚阳,先把蜡烛点亮,朕看看你。”
楚阳稍稍迟疑了下,但最终还是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整个屋子不再一片漆黑,皇帝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楚阳一身黑衣,显得风尘仆仆,只是……
他脸上的左眼上蒙着一块灰布,斜斜地系在脑袋上,肌肤黝黑,双唇干裂,唯独那剩下的一只右眼还一如既往的冷幽沉着。
“你的眼睛——”龙奕眉头紧蹙,脸色变了。
“当时在厮杀中被伤了眼,一路上为了躲避他们的追捕,无心求医,拖了大半个月,最终还是没能保住,瞎了。”楚阳面无表情地说,或许因为当了许多年的武官,早已培养出强大的胆识,哪怕是瞎了眼,还是十分冷静自如。
一阵短暂的沉默,充斥在君臣两人之中,龙奕下了床,披了件袍子,淡淡说道。“一路辛苦了,坐吧。”
楚阳却动也不动,...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