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初九的清晨,所有姑娘都被早早叫起。
她们被鸨娘亲自领着,穿过曲曲折折的红栏围廊,最终进到一处雅致的别院。
这里住着百花涯里最好的几位梳娘——为了今晚的牙行买卖,鸨娘在所有姑娘的妆容上下了血本。她只等着今夜过后人人来问这些姑娘都出自哪位妈妈之手,好让她好好长一长自己“汐”字号的名头。
也因此,即便是不上台的女孩子们也一样不能马虎,她们重新穿上端庄大方的绸衣,梳起精致考究的发髻。好些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只觉得恍若隔世,忍不住落下泪来——连她们自己都快要忘记镜中的这副模样了。
这眼泪招来鸨娘的一顿怒斥。
眼泪弄花了胭脂,以至于脸上的妆容必须重新来过。
从下午开始,艾松青就没有再见到柏灵。不过她也不着急,只是遵守着梳娘这里的秩序,一点一点地望着镜中的自己被改头换面。
艾松青记得,就在众人刺青的那一晚,柏灵曾经约过一位姓季的老师傅,为她去画釉彩。
“姑娘手指很长,真好看。”梳娘站在艾松青的身后,正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余光里,梳娘望了望艾松的左手,她小指的指肚上有一块肉垫般的厚茧,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也有茧子,像是因拨弦而生。
“抚筝的?”
“是。”艾松青点了点头。
“七弦还是十三弦呢?”
“都会一些。”
“会抚筝好啊,”梳娘轻声道,“有琴艺,就容易被好人家相中,听说好些人被买去专门做了家里的琴师,也能平平静静过一辈子。”
艾松青怔了一下,从前听见褒奖,她总是会习惯性地推脱和否认,但今时今日,她忽然觉得心地生出几分坦然。
“谢谢。”艾松青轻声说道。
……
“阁老,您就别坐轿子了,下来跟我走吧,没几步路了。”
轿子的侧脸拉开一道缝,孙北吉的半张脸露了出来,“在这儿别喊什么阁老。”
“那孙伯,”张守中换了个口吻,他望着不远处挤满了人的拱桥,脸上露出了无奈之色,“您下来,我带您走另一处小路过去——从室内走,不会被人看见的。”
孙北吉也顺着张守中的目光往前看了看——今夜的百花涯似乎尤其拥挤,真要是坐着轿子往里走,说不定更加引人注目。
“还要多久啊?”
“顶多一盏茶的功夫。”张守中保证道。
轿子平稳落地,孙北吉从里头下来,张守中立刻上前,搀扶住了孙北吉的左手。
今日的孙、张二人都穿着常服,脱去了官袍和官帽,两人在这一晚的璀璨灯火中显得如此平常。
孙北吉专门戴着一顶四方的小帽,好把他的馒头白发遮起来。
他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些畏缩,还没往前踏步就先四下看了看。
“这要是遇着了哪儿的熟人,”孙北吉叹了一声,“我这老脸往哪儿放……”
“您放心吧,咱们全程都在厢房的帘子后头待在,”张守中轻声道,“不会有人认出咱们来的——”
张守中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张大人?”
两人都是一怔,缓缓回头——不远处,郑密也穿着一身常服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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